“啪”一声枪响,不远处的水面上溅起一片水花。
“快把木盘竖起来!”李匡仁对齐依萱大叫道。
齐依萱忙将中舱的木盘翻倒,自己弯腰躲在后面,虽然这一层木板根本无法阻挡子弹,但感觉上还是安全了不少。
追兵很快便涌上了码头,找到两条刚才李匡仁来不及解开缆绳的鸬鹚船,跳下四名黑狗子,先后掉转船头直追而来。
鸬鹚船上使的是双桨,俗话说“一橹能敌三桨”,所以速度上还是李匡仁的螺蛳船稍胜一筹。不过,黑狗子都是本地人,从小就惯会驶船,眼看着距离有越来越接近的趋势。李匡仁摸出枪来,稍一瞄准后连开两枪。
两枪都未命中,但把黑狗子吓得不轻,停下桨来趴在舱中不敢露头。
“开枪,把船打沉!”码头上穿西服的年轻人大声命令道。
黑狗子躲躲闪闪地趴在船头上,架着三八大盖开始射击。李匡仁连忙停下橹来,同样趴倒在船尾,拔出枪来连连回击。
连打了三枪,终于射中一名坐在船尾摇桨的家伙,那厮晃了几晃差点栽下水去。
这下火力更猛了,子弹嗖嗖乱飞,李匡仁只觉得肩膀一震,整条胳膊突然软了下来,低头一看,右肩已经渗出了一片鲜血。咬咬牙试着强抬手臂,在左手的帮助下勉强还能上举,似乎并未伤及骨骼。看来这小口径的三八大盖果然如人们所说的那样,精度高、速度低,弹头进入人体后不会翻滚,破坏范围较小。
“你受伤了吗?”身后的齐依萱惊恐地问道。
“这帮狗汉奸!”李匡仁愤怒地骂道。
“打在什么地方?”齐依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快趴下!”李匡仁扭头大喊,支撑着又开了一枪。
很不幸,德国鲁格手枪的装弹量为八发,来西山时弹盒里还剩六发,现在前后加起来已经开满五枪,只要再开一枪,这支精美的名枪将立即成为废铁。李匡仁扔下手枪,挣扎着扶起橹来继续摇动,螺蛳船晃晃悠悠重新前行。
“抓活的!”码头上的西服青年手圈在嘴边大喊道。
鸬鹚船上的黑狗子瞄准螺蛳船的船身连连射击,只听“笃、笃”两声闷响,船尾被打穿了两个洞,湖水立即毫不犹豫地涌进尾舱。
“现在怎么办?”齐依萱反而不像刚才那么惊恐了,一把掀开木盘站了起来。
李匡仁无法回答,看看船尾已渐渐倾斜,所有的努力都成徒劳,只能恼怒地摔下木橹。
“枪里还有子弹吗?”齐依萱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但神情却异乎寻常地平静。
“应该还有一发。”李匡仁悲哀地捡起枪来,突然感觉到一丝异常。“怎么?你……”
“把这颗子弹留给我吧!”齐依萱的眼中突然噙满了泪花。
“我……我……我做不到……”李匡仁持枪的手颤抖起来。
“做不到也得做,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我被他们抓走?”齐依萱挺立在中舱,脸上热泪纵横。
李匡仁心中一阵绞痛,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放下枪来,饶你们性命!”鸬鹚船上的黑狗子们大叫道。
“来吧。”齐依萱柔声鼓励道。
船尾的下沉越来越快,李匡仁再也无法控制情绪,以手掩面,绝望地无声地痛哭。
“快动手吧!”齐依萱一把抓住李匡仁的手,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胸脯。
李匡仁浑身颤抖如风中的树叶,抹抹眼泪,但仍然无法扣动扳机。
在天际边那玫瑰色的霞光映衬下,齐依萱柔软的身姿如天鹅一般美丽,阵阵湖风吹来,一头长发四散飘逸。李匡仁不敢再看她的眼睛,用左手托住右手的前臂,咬着嘴唇慢慢将扳机扣下……但是,枪响前的一刹那,枪口猛地一个偏转,最后一发子弹无奈地射入了湖中。李匡仁垂下手,鲁格手枪“咕咚”一声掉入水中。
鸬鹚船上的黑狗子们一看已经没有危险,大呼小叫着开始奋力划桨。
齐依萱对李匡仁挤出一丝笑容,神情间透出无尽的悲凉和凄楚,转过脸去,毫不犹豫地投向已被晚霞染成红色的湖水。李匡仁一动不动地站在已经淹没小腿的水中,眼望齐依萱落水处泛起的阵阵涟漪和气泡,只觉得脑袋像受到重击一样,意识全部变成了空白。
西边浸血般的落日又大又圆,浩瀚的水面上波光鳞屑,远处那艘双桅渔船听到枪声后早已改变航向,鼓起风帆飞快移动着,像一把利刃剖开那些耀眼的光斑,渐渐变成一叶模糊的黑色剪影。李匡仁怔怔地望着这片远去的帆影,恍惚中只觉得满目炫丽的黄昏景象突然失色,依稀映入眼帘的只是一片黯淡、呆板的死光,仿佛整片湖面已经停止脉动,随着那水一般女子的消殒而永远失去了生命。
三十二、如虎添翼
月京未来开始陆陆续续地找人谈话,虽然一无所获,但仍然乐此不疲地把机械车间的人往自己的办公室带,一会儿和颜悦色地请抽烟,一会儿声色俱厉地扬言要把人塞到“好汉笼”里去或吊到旗杆上去,看那架势,非把铁门燃烧的原因找到不可。好在车间里的人绝大部分人都对日本人恨之入骨,再加上完全可以往老鲁与蒋亭虎身上一推了事,所以一个个乐得装傻,都说那两个陌生人突然冲进来关门,吓都吓懵了,哪有心思留意用的是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