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车里灯光和视线都没那么好还不觉得,现在这么看才发现他眼睛有多红,到不像是生气憋红的,更像是受了惊吓。
还得再缓缓。
正巧下面的人走过来问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释传累得没什么食欲,张口胡诌:“在外面吃过了。”
随即对宋寄扬了扬下巴,“你先洗手吃饭,我上楼洗个澡。”
这会人多,宋寄不好在那么多下人面前下释传的面子才一直没开口多说什么,他本来是想跟着释传先上楼再说。冷不丁听到释传非但一点认错态度都没有,还命令似的让他去吃饭,火气蹭地一头冒出来,张口就想骂人。
字节都已经在舌尖,低头却看到释传脸色苍白歪靠在轮椅上,不知道怎么的又骂不出口。生生把话咽回肚子里,气得脖子都是红的。
他胡乱地点点头,咬着牙道:“吃,行,吃。”
齐言见状也顺势凑过来拉着宋寄要往饭厅走,他也饿得不行,加上怕宋寄又吵起来恨不能直接瞬移。“走走走吃饭去,别傻站着了。”
宋寄被拉得身形偏了下,站稳后还是没动,紧紧地盯着释传。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心里清楚释传是不会在外面吃东西的,但又拿不准释传到底是不舒服才说要去洗澡还是有别的事。
齐言拉不动宋寄,只能不停地给释传使眼色,释传没办法只好又开口安抚小鬼,“乖听话,你过一个钟头上来。”
本来应该凑过去想办法抬手再蹭他两下的,但这会释传后背实在难受,抬手这种事情着实为难他。
还好宋寄就算再气也还听话,看到释传的模样只点了点头就乖乖转身往饭厅走去。
顺利躲开了一场世纪大战的齐言瞬间松了口气,立马觉得天晴了雨停了他又可以了,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他微微偏着点身子小声地和宋寄解释:“真没事,你别太担心啊。你……你母亲要是精神状态不好,医院的也不会让我们见她的,我一直跟着呢,能出多大事你说是吧。”
宋寄没说话,自转身后他就又恢复成淡漠冰冷的样子。
大概是出于今天听到关于他的事情太多,齐言那点过剩的同情心还未消散。在车上不好发作,这会在当事人面前唐僧模式立马打开来。他本来想伸手揉两下宋寄的这头因为掉色而变浅的,但掂量掂量之后觉得还是拍拍他肩膀就行了。活着挺好的。
他拍了拍宋寄的肩膀,满脸慈祥地对宋寄说:“早知道你一直在褚南那里……”
宋寄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冷冷地打断齐言:“我明天就去打官司。”
?和谁?
齐言突然反应过来,喜出望外地问:“和你爸啊?早该这样了!我跟你说我认识特别好的律师,我明天带你去找他。”
“不。”宋寄嗤笑,“我先告疗养院,在未经我准许下,随随便便任陌生人探视患者。再顺便告你,随随便便打扰我母亲休息,加重了她病情。你看我不把你告得把裤头都赔给我。”
他是真烦齐言,烦齐言跟个发现非洲难民的慈善家似的,不说点什么让齐言闭嘴可能要被齐言烦死。
宋寄说话时一本正经,那声嗤笑搞得齐言一下分不清他说这话到底是真是假,吓得齐言眨巴着眼睛愣在原地。
好几秒后回过神来气得牙齿磨得嘎吱响,“你他妈……我就吃错药我关心你。那释传呢?释传你不告,你告我?”
显而易见的齐言收起了同情的嘴脸,这让宋寄舒服很多,绷着嘴角反问他:“关你什么事,怎么?你自己倾家荡产不够还要拉个垫背的?赶紧滚去吃饭,看见你就烦。”说完扭头走向自己房间,留着齐言一个人在后面跳脚。
宋寄一点东西都不想吃,关起门来后长长地舒了口气,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他今晚回来算晚的了,在客厅没看到释传以为释传还是不舒服,抬腿就想上楼。管家却说释传下午就出门了,还没回来。
仔细询问下知道了释传的去处。
那一瞬间宋寄差点没站稳,要不是紧紧地抓着楼梯扶手他能从楼梯上摔下来。
宋寄见过释传虚弱的样子,体验过母亲发病时有多疯狂。
就是因为见过,体验过才更害怕。
所有血液都奔向大脑,觉得有鼓槌在敲打耳膜,震得他快聋了。
这种恐惧让他头重脚轻到不知道该怎么挪步走路,等缓过来一点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去找释传。他跑得很快,只有再快一点才能让给心脏狂跳不止找个剧烈运动这种蹩脚的借口。
宋寄都不敢想,如果释传真的因为母亲受了伤,哪怕只是一个指甲盖那么大的淤青,他以后要怎么面对这两个人。
宋寄觉得自己其实也有病,而且病得不轻。只不过目前医学上还无法将他定性为一个病人。
但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有病的,一个长期和精神病人呆在一起的人,一个被爱恨反复折磨的人,能有多健康?
在看到释传的一瞬间,他甚至已经不会正确地表达自己的担心、恐惧。所有的情绪在脱口而出的时候都变成了不择言的愤怒,好像只有这么说话,他才能说点什么。
而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又慢慢恢复平静,变得脆弱。
恍若劫后余生般,除了大口的呼吸外什么都不会。
他等得太久了,久到先前在车上的那些愤怒都已经消散殆尽。他又等得太累了,剩下还仍旧萦绕在心头的那些情绪具体是什么,他已经疲于去根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