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玄对贺兰奢说:“我不信你。”
贺兰奢说:“信不信我无所谓。这世上会一心归命的只有他和我师伯,我师伯早已封剑。”
“你师父也会。”
“哦,原来是我的老师从地府回来了。我没有师父,只有老师。我的老师真是高人,死了还能杀人——我的老师早就死了,我和师兄亲自送他下的葬。”贺兰奢冷笑了一声,说:“乾佑四年,朝廷不许太叔将军进入大屏关,想要生生将她累死在关外,我的老师听闻消息后奔赴朔州,希望能救回太叔将军,结果和太叔将军一起死在了关外。我和我师兄在关外找到了我的老师的尸体的时候,我的老师身上……都生了蛆了。”
奉玄说:“你师兄没有理由杀自己的父亲。”
“怎么会没理由。奉玄,我师兄是我师兄,我对他和他家的了解,比你多得多。听说我师兄的姑母曾经从宫里带走过一封密诏,交给了我师兄的父亲。太子要拿回密诏,我师兄的父亲怕自己受不住太子的折磨泄露秘密,却又不敢自杀,自杀会让太子确定他手里有诏书,所以在太子派人之后,他让儿子杀了自己。”
奉玄拿剑的手颤抖了起来。
贺兰奢将他留在原地,像一只黑猫一般,没入了夜色之中。
奉玄反应过来,立刻追了上去。
落地的贺兰奢碰到了一个僧人,那僧人被突然出现的贺兰奢吓了一跳,双手合十,对贺兰奢说:“施主,南无阿弥陀佛。”
贺兰奢单手施礼,回礼道:“南无……送你见佛!”
“贺兰奢!”奉玄大喊一声,目眦欲裂——
当着众人的面,贺兰奢一手施礼,另一手一剑砍下了那僧人的手。
第40章蛀虫3
以血洗血,舍离诸恶,还复取恶
一双手掉在了地上,血和灰尘混在一起。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尖叫,受惊的人们四下逃窜。
几个僧人跑来维持秩序,奉玄立刻伸手去抓贺兰奢的肩,贺兰奢避开奉玄,径直奔入了前面的观音殿。观音殿中列着两架蜡烛,华幔宝盖之下停着今日从城外接回的木雕菩萨像。
佛香飘散在观音殿中,高大的黄铜灯架上燃烧着上百支宝烛,绸幔上的烫金宝相花被明亮的烛光照得折射出无数金星,隔着垂下的一层轻纱,木像的璎珞上的宝石发出奇异而闪耀的光芒。
贺兰奢站在一架灯架前,威胁一般对奉玄说:“奉玄,别再往前走。”
奉玄问:“你要做什么?”
贺兰奢微笑了一下,奉玄看见了他勾起的嘴角。贺兰奢说:“不做什么。佛门的事,你也管得着吗?”他说着,不顾烫手,猛地推倒了黄铜灯架。
砸下的灯架和带血的无方剑阻止了奉玄救火的行动。奉玄的衣服被飞溅的蜡油火光烫出了几个洞,贺兰奢用剑挑起一截蜡烛,一脚将蜡烛踢向了远处——大火瞬间窜了起来,暴涨的火舌舔上纱幔,将菩萨木像困在了一层火光之中。
观音殿中,“走水”“救命”的叫声此起彼伏。奉玄捂住口鼻,看着火光里的贺兰奢。
无方剑与刻意剑碰撞,发出清响。奉玄劈向贺兰奢,问他:“你疯了?”贺兰奢撩剑直刺奉玄的眼睛,奉玄挡开贺兰奢的剑,贺兰奢说:“这殿里只有破木头,烧一个木像罢了,我怎么就疯了?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1”
贺兰奢离奉玄极近——招式转换时,他使出“倒我”剑招,贴近奉玄又快速转身背对奉玄,想用剑柄狠狠戳在奉玄的肩上,逼他后退。“倒我”剑招打右肩,使出全力打下去,足以打得人肩膀发麻、手里拿不稳武器——然而奉玄用左手使剑,贺兰奢的剑柄打在奉玄的肩上,奉玄后退了一步,手里依旧拿着剑。
刻意剑的剑锋指向贺兰奢。
贺兰奢说:“等这场火烧尽了,你就知道管城郡佛门有多少蛀虫了。我不会再做什么,你应该救人。”
僧人们泼水灭火,水火相接冒出水汽,观音殿中既有水汽又有浓烟,火气呛人,不断有人大喊:“救命!”一截佛幔被烧断,从房梁上掉了下来,奉玄只能挥剑打开即将掉到自己身上的那段烧着的绸子。木雕菩萨像陷在火中,自身也燃烧起来,观音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场。
贺兰奢趁奉玄斩断掉落的佛幔,向后退去,不知从哪里一把抓来了一个人,猛地推向奉玄。奉玄听见他说:“我不在乎崔琬的死活,只是想让他知道被追杀的滋味。奉玄,你慢慢救人,我要去找我师兄了,再见。”
奉玄接住被贺兰奢猛力推来的人,那人已经晕了过去,奉玄只能扶着他。“找我师兄”——贺兰奢的目标根本不是崔琬,他从一开始想找的就是佛子!还不待奉玄细想,他身侧的木像不知为何轰然倒塌。奉玄被浓烟呛得满眼泪水,拽着被贺兰奢推来的人向后退开。
观音殿的房梁烧了起来!观音殿中垂下了许多了佛幔,火焰不知何时已经顺着佛幔爬了上去,点燃了梁木。
巨木折断,倒塌声和噼啪声中,蹭了一身烟灰的奉玄带人逃出了观音殿。殿中的浓烟熏得他双目酸疼、头晕欲呕。离开观音殿,嗅到冰冷的空气,奉玄摔在了地上,一个僧人赶忙扶住他,掐住他的人中大叫:“施主,醒醒!”
救火的人不停地赶来,桶里的水随着奔跑溅出木桶,激荡着发出“啪啪”的声音,人群推挤着灭火,“他娘的!你们别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