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剑相对。
贺兰奢笑了一下,说:“你这么防备我?”
奉玄说:“你拔剑了,不是吗?”
贺兰奢直接提剑刺了过来。无方剑与刻意剑碰撞,发出泠然清响。贺兰奢说:“你要是赢了,我告诉你一件和我师兄有关的事情;你要是输了,给我端茶倒水一天,怎么样。”
奉玄提剑抵挡,回他:“我不会输。”
贺兰奢出剑毫不留情,斜刺奉玄脚踝,逼奉玄腾身跳起。殿顶地方狭小,奉玄失了先机,退了两步忽然前刺,接连三挑让贺兰奢不得不顺着正脊后退,贺兰奢忽然猛退几步,直接借力翻身跃到了奉玄身后,奉玄转身,抬腿就踢,贺兰奢侧身避开奉玄踢来的腿,从殿顶上跳了下去,奉玄追着贺兰奢,几跳之后跳到了地上。
贺兰奢先落地站稳,再次抢占先机,提剑直劈奉玄的脖子,奉玄向后弯腰躲过劈来的无方剑,贺兰奢见好不收,进而又进,对着奉玄连劈三剑,奉玄不肯出剑格挡,只侧身闪避,看清贺兰奢的招式后,在他撩剑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脚下轻巧转身,抓着贺兰奢的手臂用劲向后拧去——贺兰奢立刻换手拿剑,被拧住一只手臂无法回身,只能用剑柄向后戳向奉玄,奉玄侧身闪躲,贺兰奢立刻抽出手臂,等两人面面相对再次站稳时,刻意剑无方剑“当”一声撞在了一起。
奉玄和贺兰奢过了几招,浑身都热了起来。奉玄没想着今天会和人动手,披了一件宽袖袍,过招之时衣袂翻飞,颇有不便,他不愿再和贺兰奢纠缠,下了狠手,趁贺兰奢一个不备,以贺兰奢刺他的那招还给了他——奉玄提剑斜斜刺向贺兰奢的脚腕,贺兰奢抬起一只脚,奉玄趁贺兰奢没有站稳,砍向贺兰奢的颈侧,贺兰奢没站稳便要后退,一时来不及出击,奉玄立刻腾身而起,借腾身之势提剑劈向贺兰奢,贺兰奢举剑挡住奉玄劈来的剑,被剑势逼得踉跄着退了两步。
奉玄改用双手握剑,再次一剑劈向贺兰奢的颈侧,两剑撞击,贺兰奢一心求胜,不肯收剑,压着剑逼向奉玄,只要再将刻意剑向下压上一分,就能压着刻意剑将无方剑横在奉玄的脖子上。奉玄的剑尖顺着贺兰奢的剑身上滑,在贺兰奢没反应过来时,奉玄已经将自己的剑换在了贺兰奢的剑下,猛地用力,刻意剑的剑身就停在了贺兰奢的颈侧——
贺兰奢面色大变。
奉玄收了剑,说:“我和你师兄对过很多次剑,你的剑招我很熟悉。”
贺兰奢说:“你不早说。”
贺兰奢没有收剑,忽然又提剑向着奉玄劈了过来,奉玄没有防备贺兰奢会再次出剑,感受到冷剑带起的剑风,侧身闪躲,没想到被淋了一身雪——贺兰奢提剑之后,只是提剑带起了一阵剑风,人却没有出招,他故意一脚踹在一棵枯树上,将树枝上的积雪踹了下来,浇了奉玄一身。
贺兰奢把剑收回了剑鞘中,扬着下巴说:“昨天夜里下雪了,雪不小吧。”
“不小,你不妨也试试。”奉玄从身上抓了一把雪,朝贺兰奢扔过去,贺兰奢侧头避开,脸上还是溅上了雪,他一脚铲起地上的雪,继续往奉玄身上溅雪,奉玄立刻踹向他的腿。
奉玄和贺兰奢都没有再次拔剑,借着积雪你一拳我一脚打了起来。奉玄的衣袍不适合近身打斗,贺兰奢一把拽住奉玄的衣袖,奉玄以肩顶向贺兰奢,贺兰奢抓着奉玄的衣袖握住了他的手腕,立刻就要将他摔在地上,奉玄腿上用力翻身站稳,没有摔倒,看贺兰奢死不罢休,在贺兰奢再次出手时拽着贺兰奢一起重重摔在了枯草上。
贺兰奢摔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般疼,躺在地上不肯起来。
奉玄头发上、衣服上到处都是雪,坐起来后,喘了几口气。
贺兰奢躺着说:“天亮了。”
“你干什么非要惹我?”
“我看你在房顶上坐着不高兴,帮你换换心情。我说过,我这个人通情达理。”
“……”
贺兰奢看着天,那天好像离他很远,正在一点一点变亮。他忽然说:“我以前嫉妒我师兄。在不知道‘嫉妒’这个词之前,我已经学会了嫉妒。真可笑,我学剑也是因为我师兄。别人欺负了我,我师兄拿着一把木剑把那人打哭了,和那人说:‘道歉。’从那时起,我也想学剑。我嫉妒我师兄有父母、会剑术。”
奉玄看向他,问:“现在呢?”
贺兰奢的神色变得有些茫然,他继续看着天,觉得眼疼,他说:“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1君其涉于江而浮于海,望之而不见其崖。——《庄子·山木》
2夫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然而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不知也。藏小大有宜,犹有所遁。若夫藏天下于天下而不得所遁,是恒物之大情也。【疏:夜半闇冥,以譬真理玄邃也。有力者,造化也。夫藏舟船于海壑,正合其宜;隐山岳于泽中,谓之得所。然而造化之力,担负而趋;变故日新,骤如逝水。凡惑之徒,心灵愚昧,真谓山舟牢固,不动岿然。岂知冥中贸迁,无时暂息。昨我今我,其义亦然也。】——《庄子·大宗师》,成玄英疏。
“有人半夜负舟而去”的“人”不是实指,而是指造化的力量。造化变迁出人意料,令人防无可防,譬如一人藏舟于山壑,以为这时舟船不好搬动,不会被偷走,可以恒常保存,没想到还是会被造化移动。不变只是一种痴念,造化无时无刻不在流动,命运也从不停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