笆斗是此时常见的,用来放粮食杂物的容器。这个竹笆斗里面放了一百个银元,摆到地上的时候,银元之间相互敲击,锵锵作响。
银元重七钱三分,一百个银元,重七十三两,分量不轻。
李老板用脚踢了一下那竹笆斗,趾高气昂:“桑老夫人,这钱我要查验过,你搬个凳子给我坐吧。”
“姓李的……”桑学文想骂人,但被李老板的小厮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堵了嘴。
桑景云见屋里都没个空凳子,早已站起身,桑钱氏便搬了她原先坐着的竹椅,给李老板坐。
李老板大马金刀坐在竹椅上,从自己怀里掏出崭新的一元钱,一块块去敲桑钱氏给他的银元,敲过觉得声音没问题,便放在一边,十块银元叠成一叠。
一边数钱,他还一边奚落桑学文:“桑大少,没了你爹,你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要不要来给我拉车?不对,你这身板,可拉不动车,怕是只能去讨饭。”
桑学文已经没力气闹了,只木木地流眼泪。
李老板把没问题的钱都放在一边,最后笆斗里,就剩下两块银元。
他拿了其中一块敲给桑钱氏听:“桑老夫人,你听这声,这声不对!这是夹铜洋钿。”
洋钿是本地方言对银元的称呼,此时的银元,要求是九八纯银铸成,但市面上□□很多,那些□□,会多掺一些铜或者铅,敲击声便与寻常银元不同。
这种银元的价值,比不上纯度高的银元。
“我给李老板换。”桑钱氏又进屋一趟,取出几串铜钱。
李老板道:“桑老夫人是个敞亮人,那就再补我一百个铜钱吧。”
此时在上海,银元和铜钱混用,还有一种比银元小的银质货币也是常用的,这种货币被称为银角子。一枚银元被称为“一元”,银角子按分量,有“一角”的,也有“两角”“五角”的。
这些钱币之间,还不是等量换算的,按照当日银价不同,换算比例不同。
银价贵的时候,一个银元能换一百三十个铜板,银价便宜的时候,一个银元只能换一百二十个铜板。
此外还有纸钞流通,但并不被信任。
桑钱氏的铜钱,一串正好一百枚,她给了李老板一串,李老板转手就将之扔给一个小厮:“这钱你们两个分了,算是给你们的辛苦费。”
这两个小厮连连躬身道谢,谄媚地说着吉祥话。
李老板让他们将地上的银元装起来,把欠条给了桑钱氏:“桑老夫人,我们这就清账了!这回看在刚过世的桑老板的面上,我没收利钱,下回桑少再来借,我可没那么客气了。”
桑钱氏收了欠条,恭敬道谢:“今日多谢李老板通融。”
李老板背着手往外走。
到了外头,他道:“破船还有三千钉,没想到这桑家,竟能把钱还了!”
他身边的一个小厮道:“掌柜怎得不收利钱?便宜那一家子了。”
李老板道:“那桑元善在上海混了五六十年,虽被桑学文败光了家业,却也是有些名声的。他刚死,我便把事做绝,将来谁还敢与我做生意?”
那两个小厮闻言,对着李老板,便是一顿恭维,夸李老板有远见。
桑家。
李老板离开后,桑钱氏就关了院门。
桑学文浑身冒汗,滚在地上抽搐,嘴里喃喃自语,喊的也不知道是“烟”还是“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