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则容一愣,似是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澄净的眼眸中忽而划过一丝光晕,又弯成了月牙。他倏地低下了头,宽厚的肩膀稍稍抖动起来。好久,寂静的湖畔忽而响起低沉的笑声——
碧城不明所以,悄悄走近几步:谢、谢则容……
谢则容的肩膀却抖动得越发厉害,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来,竟是眼角都笑出了一丝水晕。
他缓步到她身旁,拉过了她的手,稍稍一用力,十指相扣。
“逼了的。”他轻道,“末将大冤,公主可否为末将做主?”
“……啊?”真逼了啊……
谢则容却不再说话。他拉着她的手引她到桌旁,从桌上取了杯酒递到她眼前,含笑示意她取。
碧城愣愣看着,笨拙地端起酒杯嗅了嗅:那酒,似乎不是酒。因为它透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说不出来的馥郁……那是什么?
“不喝么?”谢则容的声音远地听不见。
碧城的心跳漏了一分,也不管手里的是酒还是什么,匆匆往口中灌——
啪——
尖锐的声响轰然炸响。
随之而来的是透骨的冰寒,还有……琴声。
琴声!
碧城陡然清醒过来,周遭的一切犹如镜花水月一样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哪里来的雪,哪里来的腊梅,哪里来的……谢则容?
她重重跌坐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剧痛让神智迅速地回归到身体里——
这里是朝凤乐府。就在她面前的亭中,静静坐着的是尹陵。他手里拿着一壶酒,在他身旁赫然站着的是神官府的沈七,他正三三两两拨弄着怀中琴弦,连个正眼都没有丢给她。在他和尹陵的身后,是朝凤乐府各司执事。没有雾,没有花,他们的眼里只有冰霜与探究,一丁点别的东西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城重重捶了一记脑袋,却只听见沉闷的声响。
为什么……
“跪下。”
一片混沌之中,是尹陵冰寒至极的声音。
碧城用力甩了甩头,终于彻彻底底地看清了眼前的局势。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个局。设局的人是尹陵,下棋的是沈七,而她不过是这棋局之中的当局者。琴音迷惑人,这原本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它起码能够扰乱心智。而她,恐怕从昨夜起,或者更早前就已经被设了套了吧?
青天白日,这世间根本不是有雾,而是她根本神志不清看不清眼前景致……
“跪下。”尹陵的声音略微带了些嘲讽。
这一声跪触到了碧城的逆鳞。这一世,她身为越家小女,的确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可是,万事都有极限,被人诬陷,看押入牢,被人当猴儿耍,真的已经够了!
她屏息站起身来,咬牙道:“不跪!我没有做任何事情,是你自以为是,不辨是非!”
“嗯?”
尹陵微微一笑,举杯抿了一口酒。
这几乎可以算作挑衅了,他显然并不打算听任何解释。
碧城咬牙,把辩解咽回了肚子里。
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是尹陵的轻笑声。他说:“生气了?”
“……”
“我又没让你跪。”尹陵眨眨眼,轻轻斜了手中白玉杯,把里头的酒一饮而尽,语调一转,狠厉无比道,“映柳,你还打算装蒜到何时?”
一句话出,满堂讶然,所有人脸上的神色凝结成了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