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一刻,天色褪去最后一丝光亮,黑暗下来。扬州城上空阴云密布,响起春雷滚滚声,风雨欲来。
众衙役、捕快的排查线索摆在彭刺史的案头;秦阳荣也将得来的情报收集汇总,向钱峰禀报。所有的线索情况,均指向扬州城外的瓜洲码头,扬州大盐商尹成业的大船。
彭刺史身着半旧常服,在府内书房主位落座,几位师爷幕僚或坐或站,为他出谋划策。
其中一位年纪老迈的师爷道:“东翁,那尹成业是晋地盐商的翘楚。若是将他抓捕,怕是要激起晋地盐商的激愤。怕事态失控,今年的盐税可就完不成了。”
另一名着黑袍的中年师爷道:“何师爷,此言差矣。盐税固然是大事,但得罪了那位,后果更难预料。”
彭学林是一名面白体丰的中年人,已过四十而不惑的年纪。入宦海十余年,他深谙为官之道,大人物不能得罪,但盐税更是关系到自己的年终考评。扬州作为两淮盐场重地,一向是朝廷关注的重中之重。这真是左右为难。
彭学林暗自思忖,要是盐税上出问题,自己这个好不容易才当上的扬州刺史,可就走到头了。
那中年师爷见他拿不定主意,又道:“前些年,扬州城也有过几起女子失踪案。只是那几位女子身份普通,查不到线索便罢了。如今看来,也有可能是尹成业所为。两淮巡盐史林大人的幼子,乃是色中饿鬼。尹成业祸害了这些女子,不过是为了孝敬林公子。”扬州的盐商分为两大利益集团:当地大贾和晋地盐商,这两大集团一直打擂台,争取更大的利益。这中年师爷受了当地大贾的好处,逮着这个机会,不管是不是尹成业所为,先将罪名安在他头上。
彭学林闻言,道:“哦?确有此事?将李师爷唤来。”李师爷主管刑名,是扬州当地的积年老吏,并不属于彭学林自己的幕僚班底。
李师爷面色黝黑,两手骨节粗大,一看便是是长年奔波在外之人。他秉性耿直,并不为彭学林所喜。但他精于破案,在刑名上彭学林还要仰仗于他。
听那中年师爷询问“扬州城女子失踪案”,他拱手为礼,答道:“回汪师爷,确有此事。自永隆八年起,至永隆十二年,总共失踪有八名女子失踪。”
彭学林沉吟,林大人正是永隆七年上任,这个时间刚好对的上。作为扬州官场上数一数二的人物,彭学林与林巡史在各种不同的场合见过面,自然也见过那位林公子。林巡史老来得子,对这名幼子那是言听计从,极是溺爱,甚至取名为林家宝。林公子已二十多岁,家中妻妾成群,性好渔色,成日里花街柳巷。
这八名女子的失踪,是万万不能牵扯到林巡史的,二人在官场还要相见。若能安在尹成业头上,晋地盐商便无任何借口闹事,还能在林巡史跟前捞个人情,又不得罪京里那位大人物。非但无过,还有功劳,可一举三得。彭学林便问李师爷道:“可有线索?”
李师爷悲愤道:“有线索,但都查不下去。查案的捕快不是受伤,就是家中遭骚扰。”
彭学林勃然大怒道:“还有这等事?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妨碍官府查案。”厉色道:“李师爷,命刘捕头带一队捕快,去查尹成业大宅、船只。”
李师爷对这些失踪案研究多年,那么多的线索都指向尹成业,只是奈何自己人微言轻,不能替无辜女子伸冤,愧对她们的父母。这时见刺史大人要查尹成业,顾不上那些官场内情,能查案就是好事,匆匆领命下去。
彭学林给那汪师爷施了个眼色,只见汪师爷闪出门出,唤住举步欲走的李师爷,面授机宜道:“查案归查案,一定不要牵涉到林巡史、林公子。”
李师爷心下明白,这种官场的猫腻,他不屑参与,但也没必要与上官顶着来。当下点头答应。
何师爷捋着胡子笑道:“东翁真是高明!这一石二鸟之计,实在是高!”
若能搬倒尹成业这个晋地盐商大鳄,扬州本地盐商的谢礼定不会轻。那中年师爷得了好处,并不多言,附和其余几位师爷,一片赞誉之声。
彭学林志得意满。
而在“和丰号”里,则没有这些心机官司。钱峰看着眼前的证据,问秦阳荣道:“可以确定?”
秦阳荣点头,道:“回老爷,确认无误。尹家的大船已经离开瓜州码头,沿扬子江出海口,往东海驶去。”
“带上人手,把‘和丰号’现有的船都开出来,我们出去追。”钱峰吩咐道。
尹家大船一间大厅内,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地铺红色波斯地毯,悬挂鎏金八角宫灯,灯火辉煌。更有各色歌姬,吹拉弹唱,莺歌笑语,好一个温柔乡。
尹成业将肥硕的身子依靠在榻上,身旁一个黄衫娇俏的女子正在为他素手剥橙。林家宝左拥右抱,正在调笑。
尹成业早已接到回报,冰月早已掳上船,看了看时辰,估摸这会应该醒了。高声笑道:“林公子,尹某还为您准备了一个惊喜。”
林家宝刚喝完其中一个美妓送上的“皮杯儿”,心满意足,闻言有气无力的答道:“有何惊喜?”
“那位冰月美人儿,林公子没忘吧?”尹成业凑上前问道。
“冰月?!在哪里?”只要自己想要的美人儿,尹老爷总会替自己搞到手,从无例外。林家宝对他如此识相非常满意,帮尹成业拿到不少盐引,助他成为晋地盐商之。这种交易,各取所需,林家宝是满意的紧。而冰月,以他御女无数的眼光看来,都属极品美女。
见林家宝果然念念不忘,尹成业心中暗喜,看来今年的盐引数量可以翻番了。
拍拍手,门外走进来一名绿衣男子。尹成业吩咐道:“将冰月带上来。”
林家宝两眼放光,想到就要见到心心念念的冰月,连身旁的两个美人儿也顾不上了,伸长脖子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