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匆忙,心神又全系在了萧远麟一人身上,丝毫没注意到在拐角之处放缓脚步,这次累得岳荣莞被他冲撞。
问全看着岳荣莞扶了扶被撞得有些散乱的头饰,朝自己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无事。”
然后岳荣莞的目光才终于朝问全正视过来。她看过来的那一瞬间,眼里突然光芒四射。若不是问全确信自己并没有见过她,几乎要以为是那位久违了的故人。
问全略有迟疑:“大人?”
岳荣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道:“你认识皇上吗?”
她的态度着实有些怪异,此番提问又来得突然。总是问全此刻确实想要急切地见到萧远麟。
他吐出模棱两可的答案:“大人说笑了,草民今日是第一回进宫,还未曾有幸见到皇上。”
“你说谎。”岳荣莞语出惊人,说着还一脸笑眯眯地望着问全。
问全一哽,一时间竟辨不出眼前此人是真的看穿了自己的隐瞒,还是故意为之的诱诈。
岳荣莞笑眯眯地说:“我知道,皇上一直在找的就是你对不对,你就是皇上心爱的那个人。”
“施主切不可胡言乱语。”问全突然打断她的话,惊道。
心爱这两个字在一瞬间点燃了问全的防线。萧远麟分明不在此处,他却不知为何突如其来地紧张,在那一瞬间脑海中记得的只有不能让岳荣莞的话扰乱自己的心神。
他太过着急,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又说回了施主这两个字。
岳荣莞呵呵笑了起来,“你又不是和尚,叫什么施主?”
她方才见到问全的第一眼,自以为十分准确的直觉便瞬间涌上心头。这种感觉不需要任何言语,她单单看到,便觉得与自己相撞的这个男人和萧远麟必定有所牵连,像一种隐形的无法断开的纠缠,无论时隔多久地隔多远,只要有心就可以发现。
更何况眼前男子似乎没有意识到,岳荣莞或者他自己提及到皇上两个字的时候,他眼眸中的情感是那样的浓烈,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别人。
无论如何,这是在萧远麟的地盘上,问全在这宫中倒不觉得这诺大的皇宫如囚笼,反倒有一种浓厚的归属感和安全感。
或许自己可以试着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十分洒脱的女官,问全想。但更重要的是,在沙漠行走已久的人又如何能坚持住抵挡突如其来的甘霖呢?
这十几年来发生的各种事情所练就的警觉神经在剧烈跳动着,阻止着他冲动的决定。但这一切终究压不住的心里胜过一切的念想。
“在下……确实有所隐瞒了,能否烦请女官为草民求见皇上一面?”问全道。
“这是自然。”岳荣莞拼命地憋住笑,她怕吓走问全。三年来苦寻已久,终于有成果。一想到说不定萧远麟还得感谢自己,岳荣莞便神清气爽,假如问全不提这个要求,她也非得拉着问全到萧远麟面前对质。
她贵为女官,而眼前之人不过一介草民,丝毫不怕他是不是顺水推舟故作攀附。
她直接一路将问全带到御书房门口,毫不顾忌地推门进去。
问全见门口的侍卫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便知这位女官只怕地位不低,在萧远麟应当更是可堪重用,类比心腹。
岳荣莞洒脱豪迈,即使猜测她与萧远麟关系应当并不寻常,问全也未曾多想。
御书房空无一人。岳荣莞一路走来,早就嫌腿酸了,跨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朝问全道:“你也坐吧,我们在这里等皇上就行。”
问全摇头,“大人坐便好。”
他坐不住,心中躁动不已。他环顾着金碧堂皇的御书房,这便是萧远麟处理朝政的地方。
问全看着正前方的桌子后的椅子,脑海中不由勾勒出年轻勤政的皇上批改奏折的模样。若是有重大的朝事,萧远麟一定又是冷下了他本就冷峻的眉眼。
问全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却湿了眼眶。他情不自禁地一步一步走上前。摞叠在桌子上的奏折堆旁还有几本散落翻开,上面清晰地批注着萧远麟的回复。
问全凝视着那朱红色的批复,不知不觉一滴泪就滴在了上面,字迹有些微微洇晕开。
岳荣莞一直默默地看着问全,见他一副伤情模样便知自己找对了人。她心里觉得快意之时,见问全泪眼婆娑,却更欣慰自己成就了一对有情之人。
只是她现在到底还未确定答案,又见问全看着那奏折,总归朝政不能让还是初见之人看了去。
岳荣莞急忙起身想要阻止问全,但却因为走得太急,刚到桌子旁脚趾便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一旁倾倒下去。而问全则是站在她倾倒的方向的不远处正出神。
不妙不妙,要是被萧远麟看到还得了。岳荣莞惊慌,她忙在空中借着腰力将倾倒的方向硬生生地往侧面掰去,结果一斜一歪,终究还是压在了问全身上。
两人齐齐绊向桌面,岳荣莞按住桌角,堪堪稳住自己。问全却被毫无防备地撞了下去,仰着脸,上半身砸在桌子上。奏折被推落,散在地上。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推门声,岳荣莞抬眼一望,见身着黑衣的天子如一道城墙,挡住了所有天日。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完了完了。
问全看不见推门进来的人是谁,他只听到岳荣莞突然变得怯生生地喊了句:“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