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谦恭,明显是要给玉甲辰台阶下。试想堂堂西北第一大宗天山门的现门主若是在剑法上都拼不过一个小毛头,传出去岂不会沦为笑柄?
玉甲辰虽年轻气盛,却也懂得保住面子的道理。他冷哼一声抿着唇收回了那剑,重新打量了一番这少年仆役。
只见此人身着一件素白交领短衣,身形单薄,虽眉清目秀,看似机敏,但大半时候面上总是带着迷茫而懵懂的笑容,直叫人放下戒心。一时会呆愣傻笑,另一时又出言谦逊有礼,颇有贵人风度,好不矛盾。
玉甲辰蹙起一对俊眉,道。“王兄可真连一刀都不肯给鄙人瞧瞧?还是心里发虚,怕仅出一刀都会被我看破其中玄妙?”
出一剑未得逞,他立刻对王小元改称“王兄”了。
这玉甲辰本想引王小元出刀好看清那刀法是否真源自天山门,可惜还未能如愿,王小元便用一招“收剑入鞘”断了他想念。
少年仆役唉声叹气道。“门主说笑了。您瞧我这刀被我主子拿去啦,这不——情急之下只得用这招保住小命。”一边说着,王小元边无奈地望向金少爷,他家少爷依然提着他那刀在一旁站着,见玉甲辰受窘甚至发出了粗哑难听的笑声。
年轻道士见王小元两只眼珠子慌张地转动,心中嫌隙越发重了起来。“鄙人实话实说,你这刀法与天山门玉白刀如出一辙。若非从师兄那处习得,绝不可能臻此境界,你还是不愿说出师兄下落?”
“若我得知你师兄下落,那可要喜不自胜啦。”王小元无奈道。
他以往便最爱听玉白刀客的江湖轶事,此次远行也是为见玉求瑕一面,怎知难得一见天山门中人就遭对方如此无端猜忌。
金少爷似也是看不下去了,嚷道。“你要寻你师兄,尽管天南地北去寻就罢了,怎么逮住这傻小子东问西问?”
左三娘也咯咯直笑,“王小元可笨了,你要从他口中探听事情,他可要想好半日才能回你呢。”
少年仆役纳闷地摸摸脑门,他寻思着自己也笨不到哪儿去,怎么就被这两人损得这么厉害?
玉甲辰却不信他们说辞,薄唇轻抿,再端着手将剑举起直对王小元。“你再出一刀待我看看!玉白刀‘一刀惊人,二刀伤人,三刀杀人’,路数独奇,纵你再怎么掩饰,刀可骗不得人。”
他俩正僵持不下,倏然间,两个尖细的声音从人群中飘来。
“且慢且慢!”
“收钱需快,毁物要慢。”
“你俩把刀放下,这钱家庄不是粗人动武之地。”
这两个声音一唱一和,待人影从人群中挤出,众人才看清那声音的主人的样貌:一人体态丰腴,肥头大耳,罩在身上的袍子被挤得鼓鼓囊囊,圆领边吊着一只银元宝,直像一只大蹴球。另一人生着国字方脸,两髋外凸,双手又直直贴在身侧,看起来方方正正。这两人生得虽形状各异,但眼里却同时闪烁着狡贪的光芒。
这一圆一方的二人一出来,旁人皆抖索着向后退去,议论纷纷。
玉甲辰听了这话果然发怒,争辩道。“粗人?堂堂天山门门主也被你们成为‘粗人’!你们又是何人?”
也不知是脸皮薄还是怎地,他或怒或羞时总会满面通红。这年轻道士又生得宛如女子般秀美,动火时不见得势压旁人,只似霞落牡丹,我见犹怜。
圆的那胖子摩挲着颈边银饰道。“何人?大爷我正是钱家庄主——银元宝。”
方的那瘦子也似唱歌似的和道。“何人?小弟我正是钱家庄二庄主——铜孔方。”
“奇了,一个姓银、一个姓铜,没一个‘钱’字,怎么就叫‘钱家庄’?”竹老翁终于从如泥烂醉般醒来,只瞧了那两人一眼就哈哈笑道。
“名中无钱,心中有钱,故名钱家庄。”胖子银元宝道。
“名中有钱,人也爱钱,故名钱家庄。”瘦子铜孔方道。
“这两位粗人在庄中庭内动武,若是打碎、跌破、撞坏了庄中物件,败坏银钱,可万万要不得。”
“若是弄坏庄中物件,可要以十倍价钱偿之。但我瞧二位身着素衣,都似囊中羞涩之人,应是掏不起银钱。”
“请出吧。”“请回吧。”那胖子和瘦子一唱一和,两手直指庄门,挤眉弄眼地明示玉甲辰和王小元离去。
被这圆方两庄主提到的二人自然大为困窘,玉甲辰红着脸争道。“你们这钱家庄不是正举办‘群英会’,广邀各路英杰么。我作为天山门中人也应可忝列门席,怎么能就被尔等扫地出门?”
那银元宝却斜着眼看他。“天山门中人?你有什么物件可证明你来自天山门?”
“这世道骗子横行,想凭借一张油嘴滑舌在此处混饭吃,真是痴心妄想!”铜孔方尖尖细细地唱着。
年轻道士慌忙去摸剑上玉|珠,举了给那两人看。谁知两人看了竟嘻嘻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