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睁开眼时,已躺在下碣隅里的一个温暖的美军战地医院里,一个并非医生的军官见我苏醒过来向我祝贺,说我的运气极好,明天就可吃上香喷喷的火鸡了,接着询问我的来历和经历,我很虚弱,只能简单地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那军官司很伤感,泪水如珠般滴下,说从我昏迷时的胡话中就感觉到凯恩凶多吉少——他说他就是凯恩最好的朋友菲波少校。
在对我的身份进行了核实确信无疑后,少校命令士兵将一个人带来让我核对一下,当那人被推搡到床前时,我不禁惊呆了:面前这个骨瘦如柴,满脸冻疮,浑身绷带的人竟是周!他没有被死神拖下深渊,他居然还活着!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真是又喜又恨!
少校解释说,士兵们顺着我倒地时手指的方向搜查,约两英里处发现了这个身着美军军服已昏迷的东方人,当时他即将被半截冰尸拖向冰崖边缘,所幸一杆卡在冰槽中的破旧的狙击步枪将他阻挡从而救了他的性命。士兵们直至将冰尸的指头折断,才将周救回,经过及时抢救治疗,周终于保住了外露器官以及那支被黑脸士兵紧紧抓住的右肢没被冻掉。
周不顾一切地抱住我放声痛哭,我无力将他推开,只能大声咒骂:混蛋!杂种!卑鄙的小人!你不配在这里哭泣!周哭着说,詹,求求你,原谅我!原谅我!
少校命人将哭嚎的周拖了出去。我说了周的身份,同时补充说他是虽是我们的人,但绝不能作我们的朋友。
少校问,就因为他偷袭并砸死了那个小士兵吗?我说是的,因为在二对一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将小士兵由猎人变为猎物,但没有人性的周却卑鄙残忍地夺去了他的生命!
少校笑着说周是个勇敢的人。
我腾的坐了起来,怒目盯着少校,直盯的他的眼神露出军人凶狠的目光。
少校和我观视,终于大喊着说,收起你那套所谓人性的把戏!凯恩死了!我手下两个好弟兄——两个王牌狙击手被小士兵枪杀!难道他们的生命不应该由该死的小士兵抵偿吗?这是战争,哪有什么人性可言!如果不看在你是凯恩的朋友的份上,我早就枪毙了你!
说完他气冲冲地离去,留下怒视的我和惊讶万分的医护人员。
虽说菲波少校对我很气愤,但感恩节那天还是派人送来一只香喷喷的火鸡,这友好的举动令我对他的前嫌立刻冰释了,在精心的治疗和保养下,我的身体康复的很快,令我和医护人员吃惊的是,经历这么多天的磨难和枪林弹雨的洗礼,我全身上下除几处冻伤外居然没有什么大伤!所有听了我的故事的人都大喊奇迹!周的伤势康复的也极为迅速,也没有什么大的损伤,没事的时候总要来我的床前默默地坐上一阵子,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语方,就静静地坐着,享受着尴尬的气氛。
一位战地记者专程来看望我,但听了我的陈述,失望地摇头走了,临走时,我把几封浸透着无限思念的信交给他,拜托他路过日本时,一定要找到我亲爱的玛莲,亲手交给她,要知道,我是多么想念她呀!
我的伤已基本痊愈,可以下床随便走动,这个战地医院的军医乔治中尉在治疗期间和我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他说我们美七师已经占领了鸭绿江边的惠山镇,从那里可以清楚地窥视到冰封的鸭绿江和芒芒神秘的中国土地了,他长长地舒了口气,让雪茄的烟气直直地喷出,很轻松地说战争结束了,不用再在这里被严寒和冰雪折磨,能在圣诞前夜在温暖的家里美美地睡上一觉,我们美国人的胜利是必然的,共产党中国和朝鲜的失败是必然的,正如同你和周还活着,而那几名中国人则永远地躺在雪原中。
我有些茫然,问,那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打仗?
乔治嚅嗫了几下嘴唇,很不耐烦地说作为军人问那么多不应该问的问题材是不明智的,只要能他妈的赢了这场该死的战争平安回家才最为明智,接着他告诉我几天后我将作为伤员被送回咸兴,从那里直接回汉城的实验室,他笑着说兔崽子命真好,别忘了我,提前在汉城准备好漂亮妞等着我。
好的!我们击掌大笑,喊着:圣诞节快来吧,我们要回家,此刻我的脑海里闪现出这样的景象:圣诞夜温暖的烛光里,玛莲微笑着期待着我的归来。
但这一切终究是一场梦,战争必竟是战争,在死神的驱赶下说来就来,感恩节后的第四天,十一月二十七日夜,神秘的中国人神秘地来了,东线战场的战斗拉开了序幕。
当夜色中柳潭里隆隆的炮声被呼啸的西伯利亚寒流劲吹而来时,我的心刹时间冰凉了!战争并未结束而是刚刚开始!我原计划于二十八日乘伤兵车返回咸兴,看来已成泡影,因为在听到柳潭里方向的炮声时,下碣隅里也正遭受着据说从坚硬得如同混凝土般的冰地里钻出的*军队的猛烈围攻,但是上帝保佑,在零下三四十度的气温和漫天大雪中,*军队并未能攻占下碣隅里,当二十八日清晨天亮时,枪声彻底停息了,小镇上到处是乱哄哄的军人和各种车辆,天空中不时飞过各型飞机,包括新式的直升机,轰鸣声让人异常烦燥。
周缩着脖子来找我聊天,显然是报为寒冷的天气使得他的喉咙变得僵硬,以至于很长时间才听清他的嘟囔声:*大部队将我们包围了,完了!完了!!……
我并未理会他,面着墙冷冷地问:找见小士兵的尸体了吗?
没有,一个也没找见,周诚惶诚恐地说着,雪太大了,足有两英尺厚,连黑脸士兵的尸体了寻不见,……雪太大了……,詹,忘掉那些事情吧,……说不定,这些突然出现的*大部分部队已经把他们救走了……
乔治医生插话说,伙计,他们不可能再活了,要知道,外面气温是零下三十度,还有暴风雪,任何生命都是难以存活的。
我默默地面壁坐着,泪水轻轻地滑下脸庞,这时我的手中正把玩着那只小小的系有飘绳的小喇叭。
天色渐暗,所有的嘈杂声被寒冷冻结,天际云层中偶尔能看见一串串的曳光弹,有零星的枪声,盖马高原静静地进入了睡眠,我在无尽的恐惧和烦燥中难以入睡,深夜,中国人的攻击开始了,暗夜是属于中国人的,小镇周围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起先还能分辨出轻型武器清脆的射击声,重炮的轰鸣声爆炸声,但立刻所有的声音似乎揉合成一阵阵狂燥的风声,象是幻境中使灵魂为之颤栗的狂风,呼啸而来又席卷而去,我蜷缩在漆黑的夜中,恐惧万状地看着忽明忽暗冰雪的窗户,大脑一片空白,唯一清醒的是我在心中默默地选择着死亡的方式。
这一夜,我是在似梦似醒的状态中渡过的。
天一亮,枪声就停息了,中国人如同来时突然神秘地消失在厚厚白雪覆盖的大地中,昨夜所有发生的事仿佛只是梦境中的事情,能听见战地医院里满是伤兵的哀嚎,咒骂和撕心裂肺的喊叫,但所有人都在感谢上帝,昨夜极为寒冷的气候使钻在冰雪中的*军队僵直。而未能将我们消灭,能驱赶所有恐惧的白天终于来临了,白天是我们的,因为我们有飞机,坦克和巨炮。
当天色大亮时,美军的反击开始了,目标是周边的高地,因为如果白天不将中国人从这些屏障中驱赶和消灭,那么暗夜降临,这个冰雪严寒的小镇将是我们所有人的葬身之地。
这次战斗是极为惨烈的,尤其是东面高地,天上的飞机、地上的坦克、巨响几乎将高地夷为平地,所有的人都认为上面不可能再存有活的生命了,但*士兵们像是不死的九尾猫,每每从硝烟烈火中探出身子射出飘泼如雨的子弹,投出密集的手榴弹,甚至不惜生命抱着炸药包炸毁了几辆坦克,在中国人的顽强抵抗下,我军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士兵们脆弱的心理被强烈地震撼而显得崩溃了。
许多攻击士兵满身是血地在救护室中惨叫,哀嚎的同时能分辨出他在说,中国人吃了麻醉剂!他们在战斗前集体服食白色的麻醉剂!听着他们的叫嚷,真感到他们愚昧无知,要知道,我是亲口品尝过所谓的“白色麻醉剂”那是劣制小麦粉和盐的混合食品,只不过是*士兵们维持生命的日常口粮而已。
战斗持续了很久,中国人打退了我军无数次攻击后抵抗的枪声逐渐的稀落下来。从望远镜中能看到海军陆战队飘扬的蓝色旗帜在迅速地向山顶移去,看来,山顶的生命已完全消失了,但是,隐约在硝烟中镇静地走出一个可以算是人的物体,迎向随风飘展的军旗,军旗明显停滞了,然后一团硝烟冲天而起!
战场上一下子寂静了下来,硝烟散尽,似乎能看见被炸得四分五裂的军旗碎片随着寒风飘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