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1年,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即中国古代史籍中所称的“黑衣大食”)的呼罗珊总督塔希尔建立了塔希尔王朝,领有中亚、河中、阿富汗地区,名义上承认哈里发主权,但形如独立。塔希尔本是波斯人,先祖为阿拔斯王朝效力,世袭担任呼罗珊总督。他骁勇善战,在阿明与马蒙两兄弟争夺哈里发之位的战争中,为马蒙立下了汗马功劳,在战场上曾用左手击杀阿明麾下的大将。马蒙登上哈里发宝座后,赐予塔希尔“祖·叶米奈因”(意即“两手俱利者”或“双手将”)称号。塔希尔下令辖地的穆斯林在主麻日祈祷时不再为哈里发祝福,而提自己的名字,并在铸币上不再铸哈里发的名字,事实上宣告独立。这是阿拉伯帝国阿拔斯王朝地方势力割据并起之始。这个王朝信奉伊斯兰教逊尼派教义,实行伊斯兰教法,建立了不少清真寺、宗教学校和图书馆。塔希尔王朝的历代君主多爱好文学、艺术和科学,鼓励发展教育,他们的宫廷常常庇护和赞助诗人、学者。不过,他们同样支持河中地区的军事封臣萨曼家族摧毁拜火教和佛教,强推伊斯兰教。
867年,绰号“萨法尔”的阿拉伯帝国锡斯坦省军队统帅亚库布起兵,建立了萨法尔王朝。“萨法尔”意为铜匠,亚库布的父亲和亚库布本人少年时都曾以此为生。据说,亚库布是强盗出身,却怜悯穷人,宽待俘虏。871年,亚库布向阿拉伯帝国的哈里发写去信件,自称是哈里发的奴隶,请求哈里发允许自己亲自前往帝国首都巴格达向哈里发致敬。哈里发明白其中的威胁意味,一定要将亚库布留在远方,任命他为巴尔赫、吐火罗斯坦以及喀布尔地区的统治者。873年,亚库布率军攻占塔希尔王朝都城内沙布尔,俘获末代国王穆罕默德·艾布·塔希尔,塔希尔王朝从此灭亡。
塔希尔王朝的灭亡引起了阿拉伯帝国哈里发的极大恐慌。哈里发命令亚库布立刻撤军,但亚库布无视哈里发的命令,继续追剿塔希尔王朝的残余势力。875年,亚库布决定与阿拉伯帝国的哈里发一决胜负;他已经控制了中亚的大片土地,开始挥军西进。哈里发被迫再度宣布承认亚库布在巴尔赫、吐火罗斯坦以及喀布尔地区的权力,希望他撤军,但是已经没什么能阻止亚库布了。他几度与阿拉伯帝国开战,甚至曾一度远征巴格达,但始终未能成功。
亚库布后来与哈里发和解,名义上承认与阿拉伯帝国的隶属关系,在祈祷词和铸币上也都以哈里发的名义为号召;哈里发也承认了阿富汗萨法尔王朝的合法性,但萨法尔王朝并不向巴格达缴纳贡赋。亚库布临终时,哈里发派来使者探望。亚库布指着枕边的一柄剑、一块面包和洋葱对使者说:“假如我大难不死,决定我们之间命运的就是这柄剑了。如果我战胜了,我将如愿以偿;如果我战败了,就只配吃面包与洋葱过活。既不是你,也不是幸运,都能战胜我这样一个习惯这般饮食的人。”亚库布在弥留之际表现出的英勇气概,就此流芳千古。
可惜,亚库布和他的后继者都未能挽救这个短命的王朝。不久,由军事封臣和地方将领建立的萨曼王朝在河中地区兴起。萨法尔王朝和塔希尔王朝争斗的结果,就是河中地区脱离控制,萨曼家族势力不断坐大。萨曼家族名义上是塔希尔王朝的封臣,但一直作为一个地方统治实体存在,不过在阿拉伯帝国体系中始终居于塔希尔王朝之下。塔希尔王朝君主作为阿拉伯帝国的埃米尔(即总督)可以铸造银币,萨曼家族的阿米尔(即税官)只能铸造铜币。塔希尔王朝灭亡时,阿拉伯帝国哈里发一面被迫承认萨法尔王朝的统治,一面将河中地区授予萨曼家族,任命纳斯尔·伊本·艾哈迈德为河中地区总督,避免了中亚全部沦陷于萨法尔王朝之手。
纳斯尔之弟伊斯迈伊尔(又译伊斯玛仪)·本·艾哈迈德是萨曼王朝的真正缔造者。874年,伊斯迈伊尔建都布哈拉。伊斯迈伊尔进入布哈拉城时,当地百姓为他举行欢迎仪式,按照突厥人的风俗,将金银洒在他的身上。布哈拉城内穆斯林主麻日祈祷词中不再赞颂亚库布的名字,换成了伊斯迈伊尔的兄长纳斯尔,从此宣告独立。兄弟两人不久爆发阋墙之战,伊斯迈伊尔最终于888年击败纳斯尔,取得了整个河中地区的霸权。伊斯迈伊尔于893年正式立国,名义上仍承认阿拉伯帝国哈里发的宗主权,仅向哈里发奉献贡物,报告军务。他效法古代波斯帝国与阿拉伯帝国哈里发的宫廷,建立了统一的行政和军事制度,确立了王朝与辖地的隶属关系。哈里发看准机会,积极挑拨萨曼王朝和萨法尔王朝的关系。898年,哈里发突然宣布将河中地区转而授予亚库布的弟弟、萨法尔王朝继任君主阿穆尔。阿穆尔于是要求伊斯迈伊尔归顺,伊斯迈伊尔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剑”。阿穆尔害怕了,放弃了对河中地区的权力,但伊斯迈伊尔执意开战。
900年,萨法尔王朝与萨曼王朝在巴尔赫附近爆发决战。萨法尔王朝大军惨败,阿穆尔沦为阶下囚。据说,阿穆尔的仆人为他被俘的主人煮了一块肉,当他离开锅子去取盐的时候,有条狗想抢这块肉,恰好锅柄落到狗脖子上,狗吓得跳起来,连锅带肉一起拖走了。阿穆尔见状,不禁哀叹:“今天早上我的厨房还需要用四百头骆驼来驮运吃的,今天晚上吃的却仅用一条狗就统统拖跑了。”命运之流转,亡国之悲凉,溢于言表。阿穆尔被押往巴格达,交由阿拉伯帝国哈里发处死,萨法尔王朝仅两世而亡。
萨法尔王朝领有波斯大部、河中地区、阿富汗全境以及印度西部,统治中心设在呼罗珊。萨法尔王朝在中世纪是一个特别的王朝,由下层人民崛起的势力而建立,亚库布自己是铜匠,他的继承者阿穆尔则是驴夫和石匠。这是一个军事化的王朝,政权依靠庞大的军队支撑,国库收入多用于军队开支。宫廷和各地官员均由王室成员和波斯人充任,行政制度效法塔希尔王朝。萨法尔王朝同样尊奉伊斯兰教逊尼派教义,阿穆尔统治时又下令穆斯林在主麻聚礼祈祷时不再为哈里发祝福,而为他祈祷,并自称是“穆斯林的长官”。萨法尔王朝以波斯文为官方通用文字,宗教活动中用阿拉伯语,倡导学者用波斯语进行文学创作。值得一提的是,萨法尔王朝每年都会派兵保护去麦加朝觐的中亚和波斯的穆斯林,屡屡重金施舍麦加的圣寺,因而享有盛誉。萨法尔王朝灭亡后,仍有3个小邦相继统治锡斯坦,作为萨曼王朝的臣属存在,直至1002年被加兹尼王朝所灭。
新兴的萨曼王朝统治长达120多年,疆域包括阿富汗、河中地区和波斯大部。早在893年,萨曼王朝即大举发兵中亚,进攻突厥人的喀拉汗王朝。彼时萨曼王朝兵锋正盛,连续击溃突厥军队,相继攻克苏坎特、怛罗斯等城市,占据费尔干纳,迫使喀拉汗王朝将都城迁至喀什噶尔,这一事件的意义十分深远,它标志着中亚伊斯兰化的趋势已不可逆转,开启了突厥语族伊斯兰化序幕。极盛时期,北方的塔什干,东北方的费尔干纳,西南方的赖伊(即今伊朗首都德黑兰),都在萨曼王朝的统治之下,王朝的实际影响远至喀什噶尔。随着萨曼王朝的征服,伊斯兰教在河中地区和费尔干纳北部得到广泛传播,大量原本信奉萨满教与拜火教的突厥部落改奉伊斯兰教,中亚伊斯兰化在此期间完成。
萨曼王朝不仅崇尚征服和武功,同样崇尚文化。这个王朝的所有君主都致力于波斯民族的历史与艺术发展。萨曼王朝的都城布哈拉成为学术与文化的中心,昌盛程度足以与阿拉伯帝国首都巴格达相媲美。布哈拉兴建的宫殿富丽堂皇,是萨曼王朝的建筑珍品;规模宏大的皇家图书馆藏书丰富,收藏有《古兰经》珍本和各学科的手抄本,堪称学术宝藏。时人言,图书馆中收藏着“大多数人连书名也不知道的许多书籍,还有许多过去没有见到过,以后也未见到的其他书籍”。撒马尔罕兴建的大清真寺、伊斯兰经学院和天文台,亦是文化高度发展的象征。
萨曼王朝大力奖掖学术,招贤纳士。各方学者云集一度在布哈拉的宫廷,在那里求学、研究和著述。闻名于世的医学家兼哲学家拉齐、伊本·西拿(阿维森纳)、博学家比鲁尼、诗人菲尔多西、诗人鲁达基、历史学家巴勒阿米、艾布·苏莱曼等人均在萨曼王朝的庇护下从事过学术活动。比如著名的伊本·西拿,身具“百科全书式的知识”,据说试图将彼时的一切学问加以系统化。他既是一位伟大的哲学家,又以一位伟大的医学家而著称,另外还是一位诗人;他的《医典》曾对全世界产生过巨大的影响。
萨曼王朝赞美波斯文化,自命为波斯语及文学艺术的复兴者。王朝除通行突厥语和阿拉伯语外,还规定波斯文为官方通行文字,大力推广波斯语。诗人鲁达基等用波斯语进行文学创作,将伊斯兰教经典、科学和文学著作翻译成波斯语广泛流传。据说鲁达基最出名的一首诗,是应御从们之请,为劝说纳斯尔从赫拉特返回布哈拉而即席吟成。纳斯尔一听到此诗,深受感动,当即离开御座,跨上执勤御卫的马匹,疾奔布哈拉而去;他如此匆忙,竟顾不得换上马靴。
众所周知,伊斯兰教废除了诸多中古时代的陋习,但是并不彻底,蓄奴就被保留了下来。伊斯兰教对此做出了部分限制,即穆斯林不得奴役穆斯林。因此,古代穆斯林贵族的奴隶往往来自于异族的异教徒。在这个突厥人尚未完全伊斯兰化的时代,突厥人是奴隶的理想来源。由于奴隶贸易和战俘,大批突厥人成了奴隶。萨曼王朝在阿姆河各渡口设卡,对奴隶贸易征收税款,还设有固定的奴隶市场,世界各地的商人经丝绸之路云集于此,参与买卖突厥奴隶。经过训练的男性突厥奴隶被称为“古拉姆”,未经训练的称为“班达刚”。萨曼王朝给那些用于军中服役和官府供职的奴隶专门设立了学校,让他们学习。后来,“古拉姆”这个词成为“禁卫军”的代称,突厥人必须依靠军功才能改变自己的奴隶身份。一位成为“古拉姆”的突厥奴隶第一年要以马夫的身份服役,不准骑马,只能穿劣质的衣服;一年后,他可以拥有一匹马和一根鞭子;再过一年,他可以得到一束皮带;又过一年,他能得到一个箭袋和弓盒。以此类推,突厥奴隶一年一年服役,逐渐升职,待遇也会越来越好。到35岁,突厥人才可以被任命为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