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皇后身边近身服侍的珊瑚正不知所措地趴伏在床边脚踏上,哭得满脸是泪。
身后的一众宫娥们,也皆是眼泪珠子成串地往下滑落,也不知是在哭皇后,还是在哭自己的命数不好,摊上了这样的事。
李容徽抬眼看了一眼,心中便也有了定数,抬步便往那张拔步牙床前走,伸手,将垂落的床幔掀起了一角。
棠音一眼便看见了躺在绣七彩凤凰云缎锦被下的徐皇后。
自赤露在外的领口上看,她穿得是一身极其隆重的皇后朝服,头上戴着华贵的凤冠,一手紧紧握着皇后的凤玺与金册,一手,则紧握着一串红珊瑚朝珠。
即便已到了这等地步,却仍旧不曾松懈半分,可见执念之深。
而锦被外,一张玉容清净,没沾什么血迹,只秀眉紧蹙,微露痛苦之色,唇角似乎还有未曾擦拭干净的血痕。
已没了半点生气。
棠音心中五味杂陈,半晌,才缓缓转过眼去,问一旁的宫女们:“皇后娘娘这是——”
珊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答不上话来,倒还是另一名小宫女跪爬过来,哭着到:“回王妃的话,皇后娘娘一大早,就将我们遣了出去,说是想自个儿清净一会。谁知道,谁知道等我们过了一个时辰送早膳来的时候,皇后娘娘就已经,已经——”
她说不下去了,只将头埋在袖口间,整个身子瑟瑟发抖,似乎是被当时的景象吓得不轻。
“徐皇后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自戕。”李容徽松开了握着床幔的手,重新回到了棠音的身边,语声平静道:“大抵也是知道了自己再无回天之力,与其被废赐死,倒不如自己亲自动手了断。”
棠音原本有些出神,被他这一开口,便也缓缓回过神来,只轻声道:“嫔妃自戕是大罪,更勿论皇后。那她的家人——”
“徐氏一族,人丁凋零,原本就没什么人了。更何况是谋逆这样的大罪。她自不自戕,都是一样的。”李容徽淡淡答应了一声,伸手将小姑娘微颤的手指拢进掌心里,以只有两人可以听闻的声音轻声道:“棠音想保全徐皇后的家人吗?”
棠音微微一愣,半晌,缓缓摇了摇头。
许是经历了这许多变故,让她的心肠也渐渐变得冷硬了,也许是因为旁的,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的缘由,无论如何,对徐皇后,对她的族人,都生不出怜惜来。
仿佛,这只是偿还了什么宿世相欠的东西罢了。
李容徽眸底几不可查地铺上一层淡淡的笑影,怕小姑娘察觉,便又轻轻垂下长睫掩住了,只牵着她缓缓往殿门外行去:“既然如此,我们便回去吧。”
既然小姑娘都这般说了,也省了他许多事。
倒也不必先假意保住,再背地里一一诛除了。
毕竟,无论是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徐氏族人,都不能放过。
就当他们将要绕过来时的屏风的时候,却听外头又是一阵脚步声急急而起,却是成帝身边的伏环带着一大堆小宦官匆匆而来。
双方打了个照面,皆是微微一惊,还是伏环先回过神来,笑着对两人行礼道:“奴才见过瑞王,瑞王妃。”
李容徽略一颔首,淡声道:“公公客气了,只是不知,公公前来清繁殿,所为何事?”
“自然是来宣旨的。”他说着,又对李容徽行了个礼,便匆匆往殿内里走:“奴才还有圣旨在身,便不与王爷寒暄了。还望王爷宽恕些个。”
李容徽也不责怪他的失礼,只垂下手去,轻轻带了带小姑娘的袖口,示意她加快些步子,跟着自己往殿门外走。
棠音不解其意,只小跑着跟着他走出了清繁殿大门,这才略停了步子,气喘微微地轻声问他:“怎么走得那么急?”
“若是走得不急,便要留着跪徐皇后了。”李容徽轻轻应了一声,旋即又淡声补充道:“不过如今,应当已不是皇后了。”
棠音微微一愣,还未来得及再问上一句,便听得内殿里伏环的尖细的嗓音遥遥而来,一字一句,清晰落入耳中。
“皇后徐氏,犯上谋逆,罪不容诛。今日辰时,擅自自戕,罪加一等。即今日起,收回皇后凤玺金册,废除位分,降为庶人,不得葬入皇陵。徐氏族人,与逆党同罪,钦此——”
这一张废后的诏书,终于还是在徐皇后死后,缓缓落下。
她所紧握住的一切,也似那被收回的皇后凤玺与金册一般,烟云散尽。
机关算尽,害人无数,到头来,除了野史上的一两句骂名外,什么也没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