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朗自问他待许初的心绝没有对方想的这样坏,可他待许初的好又何曾表露出来分毫?他怕什么?怕许初因“误会”而在失望与希望间摇摆伤心,怕自己的心意被发现被利用?
还是——怕自己抵挡不住许初的吸引?
残忍的真相在最痛苦的时刻袭击了陆元朗,仿佛在身无甲胄的时候承受万箭齐发的伤害。
阙秋月见他如此,想要劝慰都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自己闪着泪光出去,给他留下崩溃的。
陆元朗的心头被乱刀剐过、万箭射过,又被巨石压住,一口气堵在胸口,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有鼻底酸得仿佛不是身体的一部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脸庞。
他痛苦得抑制不住地颤抖,怀中的人却安安静静,神态寂然。曾经他在许初面前将情绪收敛得滴水不漏,现在是痛苦也好、表白也罢,再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了。
许初身上穿着惯常喜欢的浅色素衣,显得干净出尘。就在夜间,他们还——
想到这里,又一支暗箭射中了他。陆元朗忽然想到,如果在许初心中自己已经是油滑无耻狼心狗肺的恶棍,那他跟那些嫖客又有什么区别?
这才是许初抗拒跟他亲近的原因不是吗?
陆元朗泪眼模糊地看着怀中人的面庞,这个人原是林中闲云野鹤无所牵挂,只因结识了他便默默相随、以身换伤,为他苦心密意、无欲无求,最终却客死异乡。
许初服下毒药时在想什么?不甘、后悔、憎恨,还是屈辱?
陆元朗想到这一层更觉悔恨万分,自责像万丈深渊一样吸引着他。哪怕、哪怕他能早一天辨明自己的心意,哪怕他曾对许初给过一点合适的回应,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是他亲手害了所爱之人的性命!任何的努力、补偿都无法挽回。
陆元朗知道他今生今世也无法逃开这样的悔恨自责,无法逃开彻天彻地的孤独,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日复一日的酷刑折磨,但他知道这是他害死这个人必须遭受的惩罚。
阙秋月再次进来时陆元朗还抱着许初,她一看这场景再次落下泪来。阙秋月性格细腻,对于陆元朗的心思看得比他本人要清楚多了,只是作为属下不会置喙罢了。
“庄主……您节哀啊——,人已经去了,还是早些让许先生入土为安吧?丧仪我已着人准备,怎么安排还请您拿个主意。”
陆元朗惘然抬起头,门外已经日升中天,刺得他眼睛生疼。低头看时,许初还是寂然自若,好像这纷杂尘世和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确实没有了。
陆元朗发现他已将许初的衣衫攥出了褶子,上面还有一片洇湿的水渍,同逝者面容极不相称。他赶忙将许初轻轻放平,替他抚平衣衫,又一缕一缕地将头发都安放合适。
他误了许初此生,总不能再挡了他下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