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夏,淡阳西沉。
染着橘红的夕阳光芒透过门窗,洒在了这间藏在偏僻深巷的字画店里,屋内以一扇围屏分割内外,在昏黄的光线映衬下,屏风上的山水图也多出了几分苍茫的暮色。
夕阳下,林止水站在屏风前的书桌后方,眼帘微垂地注视着铺在桌案上的宣纸,指间握着一杆平平无奇的黑色大楷毛笔,略一沉吟之后,便用笔尖蘸着早已磨好的桐烟墨,趁着笔酣墨饱,在略显泛黄的纸面上挥洒开。
笔若龙蛇竞走,墨如行云流水,挥毫间断连辗转,落笔时跌宕有致。
待回锋收笔,恰好墨干时,宣纸上已经出现了一行龙飞凤舞的狂草大字——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一气呵成!
“不错嘛,我连狂草的水平也变得这么高了。”
林止水将手中的毛笔搁在旁边的笔山上,打量着自己学了没多久的狂草杰作,不由得满意地微微点头。
这狂草写的,连他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
不过,写字是用来理解的,而书法是用来欣赏的,让人感受到线条的魅力,以势带形,才是关键。
狂草又叫大草,他今天特意写了个大草,也是练练新的笔法,正好以这句诗来纪念一下那位可能已经因为绝症而逝去的老顾客。
毕竟,程老爷子可是自己这间小店第一位回头客,还是常客。
而且那位老先生估计都已经是花甲之年了,却丝毫没有摆长辈的架子,反而在他面前时,言行举止间都透着敬仰之意,显然是被他的书法水平所折服,所以才如此尊敬他。
要知道,在书法界,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而程老爷子这种连说话都文绉绉的人,谈吐半古不白,估计是刚开始学古文,基础不太行,听着有点别扭,但还硬是要说,明显是传统文化爱好者,喜爱传统书法也是很正常的。
老先生把他当成了书法大师,如此推崇他,视他为偶像,也是可以理解的。
甚至程老爷子还曾送礼暗示,有拜他为师的意思!
只可惜,林止水也只能拒绝。
他的书法也就三年火候,能有现在这个水平,只是因为这支无意间淘来的毛笔极为顺手,得心应手之下,才能做到下笔流畅无比,如有神助。
至于真实水平,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大概也就是毛笔书法等级考核的八九级的样子,只能算是高手。
而用了这支毛笔之后,那种‘人笔合一’的感觉,让他落笔时游刃有余,笔画的粗细变化也极具艺术美感,不比那些书法大师差多少。
当然,他没收徒,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程老爷子送的礼物实在太寒碜了,就送了一块用来压纸的镇尺,而且只是普普通通的青石质地,还不如他现在用的这块铜制镇纸好看呢。
不过,礼轻情意重,他还是收了下来,并且免费回赠了一幅字,上书一个‘寿’字。
尽管只有一个字,但当时程老爷子那受宠若惊、连连感谢、如获至宝的样子,显然是真的很喜爱他的书法字帖。
林止水也很满意有这么一个‘粉丝’。
得粉如此,夫复何求啊。
可惜的是,程老爷子前些日子忽然一脸沉重地告诉他,遇到了此生最大的劫难,还说什么可能今后再也无法相见。
莫非是……绝症?
林止水不由得这么猜测。
当时顾念老人家的心情,他就没有多问,只是安慰了一番,送了一幅写有一个‘渡’字的字帖,希望老人家能够渡过这次难关,祈福手术成功。
但就在今天,他发现店门口多了一封信,上书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