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凤台支在范涟肩膀上大笑,这要是事情的真相,那就像写小说似的包袱套包袱,太带劲儿了。范涟从没听过常之新说起这个事,也笑得不行,一手使劲的拍常之新。常之新把他们逗乐了,自己斟一杯酒微笑饮尽,很淡漠的样子。关于商细蕊,因为阴影太深刻,他是说了笑话也乐不起来的。
程凤台与商细蕊在香山夜谈之后,感情上发生了一些变化。不过只是程凤台单方面的变化居多。他真是稀罕商细蕊,被商细蕊对蒋梦萍的这份灭顶之情深深感动着——是灭顶之情,不是爱情。假如那是爱情,就一文不值。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的时候,寻死觅活的就多了。商细蕊的爱无关情欲,他是纯粹地渴望占据蒋梦萍的心,是属于精神上的,纯净光明的感情。程凤台自己是个风月色痨,看穿看腻了j□j情爱,因此对精神感情极为崇奉。再看商细蕊,眼光就彻底的不一样了。
此后,在牌局上聚会上,再有人说商细蕊的是非,程凤台便以一种宽容包涵的口吻笑着插话道:“商细蕊,他还是个孩子嘛!心又直,脑子又热,哪里知道分寸,闹得厉害点也没什么。”甚至还说:“我看商细蕊很懂道理,要不是师姐应承在先,他也不至于闹成那样。还是没有哄好。”言下之意,仿佛还在责怪常之新夫妇对师弟没有尽到义务似的。
这些话说得多了,再见他与商细蕊欢声笑语,人人都知道他们两人交情甚好,便也不在他面前说闲话了。若是还有人没眼色地在程凤台面前讲讲商细蕊的荤话,程凤台就要反唇相讥,让那人下不来台。总之他对商细蕊的爱护是相当明显了。
那回在麻将桌上谈到股票,程凤台买股票买得很准,他向来擅长做这些空手套白狼的事情,便对经济局势发表了一些看法。商细蕊笑道:“我手上正有一些结余,二爷这么懂,不如带着我做一把吧?”
程凤台说:“哦?结余有多少?”
商细蕊说:“八千块。”
程凤台说:“好的。没问题。明天派人到你府上取钱。”
商细蕊既想钱生钱利滚利,又对脱了手的钞票不放心,追悔道:“别明天那么急啊!我要再想想。”
程凤台点根香烟一挥手,不耐烦地嗐一声,说:“赚钱的事还有什么可想的。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今年年底之前保准帮你翻到一万块。大家都做个见证。”
四周一片起哄声,有人怨怼道:“二爷怎么高低眼!我们求着你带一把你都嫌麻烦,怎么跟商老板就包赚管赔呢?”
程凤台叼着香烟笑道:“因为我特别的疼他呀。”
商细蕊听见这话,很开心地望着程凤台就笑了,笑得摇头晃脑得意洋洋,越发像个孩子,可爱极了。程凤台真想去摸摸他的头,抱到膝盖上揉一揉他。
商细蕊本来就对程凤台抱有好感,香山之夜以后,好感又添了一层,并且多了许多信任。见了面二爷二爷地唤个不住,撒娇一样的。凡是程凤台说话的时候,他必要插两句话,哪怕被程凤台打趣了也不怕,两个人一句一回嘴的非常热闹,平添了许多笑料,外人这才发现商老板也有这样风趣的时候。商细蕊仿佛在程凤台身上找到了一点当年对蒋梦萍的依赖之情,他朝思暮想的,来自于长者的无限宠爱。程凤台也不负他的心,遇到点琐碎人情,请程凤台帮忙出面,程凤台总是笑道:“这个事,别人来说不能够,你商老板开了口,那还能有二话吗!”一面扶着商细蕊的背,请他赏脸吃顿饭。走货的时候,程凤台看见好玩的小玩意就扣下两件,只留给商细蕊和察察儿玩,至于自己那三个儿子,他是从来想不到的。
一次给商细蕊留了一只装首饰的八音盒,八角黑漆的盒子,盒盖上一朵洁白的象牙雕的玫瑰花,做得很讲究。打开来,里面还有个跳芭蕾的小人在镜子上转圈。范涟看见了,把玩一番,道:“姐夫,这个有意思,给我吧。”
程凤台说:“只剩这一个了,是给商老板留的。”
范涟说:“有他的就没我的?”
程凤台说:“这女人小孩玩的东西,你要了干嘛?”
范涟不服气了:“商细蕊就是女人了?”
“他不是女人,他是小孩。你是女人还是小孩呢?”
“我送人。”
“我也是送人。”
“我是你亲舅子!”
“亲老子也没门!”程凤台抄起墙边立的一根文明棍,笑着要打他的腿:“放下!”
范涟委屈的把八音盒放回原位,心思一动,回过身眯着眼盯着程凤台。程凤台以为他还要较劲,恶声恶气地喝他:“看什么!喜欢自个儿花钱买去!”
范涟形势迫切地疾步走到他身边,一屁股坐下来:“姐夫。”
程凤台斜眼看着他:“恩?”
“你是不是对商细蕊……”
程凤台看他那个淫贱的表情就猜到他要胡说什么了。范涟果然道:“看上他了?”
程凤台笑道:“你这脏心烂肺的,快滚!”说着拿文明棍真的打了下去。范涟就赶紧的滚了。
后来范涟把这份怀疑与常之新提了一提。常之新原来就对商细蕊有意见,很鄙视他的人品,听后冷笑道:“过去怎么没看出来商细蕊这小子那么有魅惑力?先是张大帅,再是曹司令,往后,或许还有一个程凤台。”
范涟沉默不语。本来一个男人和旦角儿走得近些,就难免要让人起疑心。何况程凤台是如此的风流多情,与一个同样风流多情的戏子经过几番攀谈之后,产生了点什么暧昧感情,那也是顺理成章的。只是程凤台的风流韵事从来不瞒着他,既然他都抓不到切实的把柄,可见事态只在萌芽中,两人还未上手。
其实那个时候,程凤台确实是纯粹地怜惜着商细蕊,没有别的用心。至于这份怜惜在半年之后突然变了味,那似乎又是命中注定,天意难违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