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舜华这么激动是有原因的。
这年头,吃喝拉撒什么都要票,煤自然也不例外。
每个街道办都有一个煤厂,煤厂下面是几个门市部,比如他们胡同就对应了一个门市部,门市部给每家每户发一个煤本,凭着煤本定量供应蜂窝煤,夏天时候每户一百二十块,冬天每户二百四十块,一到了冬天,烧火烧水取暖,都得用煤,天冷了,蜂窝煤根本供应不上,一般人家半夜不舍得烧煤,就得冻着。
这也是为什么,顾舜华家三个屋,晚上只舍得一个炉子烧,就这,也只烧刚睡觉那会儿,其实到了半夜煤烧完了就冻着,到了第二天冷锅冷灶的再找邻居换一个煤球引炉子。
其实蜂窝煤要说贵,也不贵,几分钱一个,拼出去牙缝里省省不挨冻谁也乐意,可就是买不到啊,买不到才是一个大问题。
现在,任竞年办事竟然这么靠谱,一口气托高俊拉了一吨过来!
要知道,他们矿井上出的,可是正儿八经童叟无欺的煤块子啊!
煤块子和蜂窝煤可不一样,蜂窝煤其实是煤块子打碎了加上一定比例的黄土和石面儿搅和后再用坯子做出来的,内蒙矿井那是好煤,按照比例,一吨煤块子能做出来大概上千个煤球!
上千个煤球啊!那就是四户人家一个冬天的量!
熬过腊月和正月,天也要转暖和了,不用煤球取暖,她自己和孩子节省着用,就算用三百个煤球好了,剩下的七百个煤球,院子里人家分分,一家子还能分五十个煤球,剩下二百个,她可以拿去做人情。
谁家日子都不好过,蜂窝煤那么紧俏,你能凭空送给人家五十个煤球,人家投桃报李,就能对你掏心挖肺!
当然了,都不用自己费力气做,直接给各家分一点煤块就行了。
顾舜华乐颠颠的,高兴得都不知道姓什么好了:“任竞年,你这事办得靠谱,这下子好了,咱房子肯定能盖起来了!”
电话那头的任竞年笑了:“这辈子没听你这么夸我过。”
顾舜华喜滋滋的:“这不是夸你了嘛!你还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
一时两个人笑开了,之前的怀疑和隔阂仿佛烟消云散了。
任竞年又说起他转业安置的事,他立过二等功,国家有照顾,目前来看,廊坊管道局的机会应该是没问题了,而且定级定档也好,估计一个月能有七十多块钱。
顾舜华更加喜欢了,觉得这日子真是可以越过越好,一切都看着有奔头了。
“我给你寄了书,你收到了后好好学习,知道了吗?”
“我明白。”
“你手头钱还够吗?”
“够,才发了工资,而且我这次转业离开,会给我发一些安置费,到时候我留下路费和生活费,剩下的寄给你。”
“钱你不用都寄给我,我和孩子钱足够话,不缺钱,你自己多留点,回头从五原过来的路费,到了廊坊安家落户,都得用钱,穷家富路,你多带。”
“嗯,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你尽快,这流程赶紧走完,你就能廊坊,到时候我们就能团聚了。对了,咱家那些家什怎么办?”
提到这个,任竞年沉默了下,才说:“卖掉吧,这些东西带不过去。”
顾舜华其实有些舍不得,但是又能怎么着呢,千里之遥,那些箱子柜子不可能运过来,只好道:“嗯,卖了吧,等你来了,我们再打新的。”
任竞年:“好,我已经和老高说了,木材的事,他帮我们想辙儿,不过也得看顺路,总之肯定能弄到,他挑一个合适时候,让货运帮我们捎回来。”
顾舜华笑:“那就好!”
任竞年:“有什么难处,你可以找雷永泉,我昨天和他通了电话,他说自从回家一直忙,回头找你们一起聚会吃饭。”
雷永泉是和顾舜华一起去内蒙的知青,大家都是插友,不过雷永泉家境应该特别好,在五原那会儿就很大方,经常给他们分各种好吃的。
这个人要说哪儿哪儿都好,就是男女关系上不太好,一去五原,就和当地一小姑娘好上了,结果没几天,分了,后来吊儿郎当的,和他们同去的女知青常慧搞了对象。
常慧和雷永泉这两个人,说起来也是无奈,一直没领证,说是就这么“处着”,其实也是住一块儿了。
这种情况还不少,都是不领证,怕以后回城麻烦,就这么处着,想着等回城再领证,可回城了,能不能领证还两说呢。
现在想想,那时候他们也劝过顾舜华,可惜顾舜华没听,加上后来怀孕生了孩子,更是不想那茬了。
任竞年:“他爷爷是有功勋的老红军,父母也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过去内蒙和我们一起混是真历练的,现在回去首都,他到底关系门路都比我们强,你有功夫去走动下,需要什么,就和他张口。”
顾舜华:“我知道,过几天我过去一趟。”
说完这些,她沉默了下:“那我挂了?”
其实顾舜华有些舍不得,她还想听他说话,不过考虑到电话费,只好忍痛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