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呈现出一派清新的淡绿色,暴风雨过后,风温柔而凉爽。我在大英帝国殖民地旅馆的房顶穿行着,跳过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水坑。房顶连着外用楼梯,而楼梯和中央铁塔的平底塔楼相通。从这儿爬上塔楼不成问题,可事情却不是那么简单。
迈尔·兰斯基住在六楼的套间里,那是个六层塔楼,也是整个大厦轴心位置的一个楼顶房间。很快,我直接爬到那个套间的顶上。套间左边有一个面朝大海的走廊;右边是一个巨大的哥伦比亚式的壁龛,突出来的部分比屋顶还要高许多。套间天花板上的电灯就像车夫的大灯一样,足有五百瓦,发出一股淡绿色的光。
我踮起脚来,估量着:我可以穿过走廊的阳台看到六楼。兰斯基的阳台大约有十五英尺宽,如果我想从哥伦比亚式壁龛突出的地方跳下,就算不摔断腿儿,也不能保证准确无误地跳到兰斯基的阳台上,更可能会掉到一楼咖啡馆的门廊上。这是个星期六的晚上,除了我的忙乱,一切都很平静。还不到十一点,由于暴风雨来得早,人们都不得不留在家里或旅馆里。楼下,几对夫妇站在那里观赏着难以平静的大海和在风中摇曳的棕榈树。他们竭力避免踩在水坑里,也躲闪着偶尔掉下来的树枝。大约在我身体六英尺以下,阳台上有一个悬挂物,可还不到一英尺宽。我从口袋里拿出六支烟中的一支,这些烟是我向那个英国人要来的,用的火柴是我在检查兰斯基房间时找到的。当我来到六楼时,在套间门口站着一个粗壮的麻子脸的守卫,他穿着深浅两种颜色相间的蓝衣服,坐在一张很小的折叠椅上,在读《圆圈》杂志。我走过他身边,走上了通往顶楼房间的楼梯。
现在我靠着顶楼的墙壁抽烟,这是一种冲鼻而又略带苦味的雪茄。我的白亚麻套装在灯光的衬托下变成了绿色,那支九毫米口径的枪夹在我胳膊下的枪套里,马夹敞着怀儿。我可以找到绳子……在附近尽是船,这么做一点儿也不难……我可以把它系在大灯的底座上,然后……
算了,去它的吧。
我扔下烟头,它掉到了水坑里,嘶嘶直响。我爬到塔楼正面,然后我的手抓紧上面的边缘,弯着手腕,而我的脚在下面乱动,寻找着支点。我不敢冒险跳下去:宽度不能保证让我平衡。我的左下方是那个壁龛,它很隐蔽,有复杂的洛可可式花纹。我先不管左手,而让身体的每块肌肉都支持我的右手伸向壁龛,就像个瞎子找电灯开关,直到我抓紧一处花纹并借之向上爬。右手抓住之后,我身体向左歪,左手又努力寻找用力点。我的脚一下踩住了一个突出物——不仅可以支持脚趾,整个脚都可放下。我把脚放上去,至少我在这个可恶的壁龛上找到有用的东西了。然后我伸出左手试图再抓住一些花纹之类的东西,抓到了之后,脚也踩在了实地上,我的身体平衡了。然后我跳到了下面的阳台上。
阳台上的积水使我滑了一下,跌在地上,重重地摔了一跤。可是我很快便爬了起来。我把枪从省下拿出来,抓在手里。这时门开了,一个体形彪悍、戴着草帽、穿热带风情衬衫的保镖向外张望着,手里没有拿家伙,他可能以为外面是树枝坠地了。
他脸上愚蠢又惊愕的表情还未及消失,我的枪已抵在了他腹部。事实上,他还没来得及掏他的枪,我就把他的枪别在自己腰上了_
“不许后退,”我说,“高举双手。”
“看看是什么掉下来了。”一个深沉坚定的声音说。
迈尔·兰斯基悠闲地坐在沙发上,跷着腿;哈罗德·克里斯蒂在他对面,坐在一个舒适的扶手椅中。兰斯基穿着浅蓝色运动衬衫和深蓝色宽松裤,趿着拖鞋,穿着短袜,面含微笑,看上去他对我的出现并不觉得有趣。
克里斯蒂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淡黄色亚麻西服,系着红领结,目瞪口呆,神情沮丧,眼睛睁得大大的,还不停地眨着。他比我第一次见他时好像老了十岁,而那次不过就是不久前在西苑。他的皮肤极为松弛,脸上的赘肉好似另一件皱巴巴的西服。
他俩中间摆着一张咖啡桌,上面放着一个公文包,我猜是克里斯蒂的。他们的左边有一个储存丰富的酒柜,右边是一张双人床。除了保镖和我,就是他们俩了,没有别人。
我没理会兰斯基,克里斯蒂也顾不上他了,急切地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黑勒,你到底在干什么?”
“让你在大厅的那个朋友也进来,”我对保镖说,“告诉他黑勒先生想和他谈谈。”
他点了点头。
“迈尔,”我说,“别对他使眼色,否则我将把这里夷为平地。”
“我没对你使眼色吧,艾迪?”
那个保镖点点头。
他探出脑袋,对门口那个保镖说:“老板要见你。”
那个粗鲁的家伙臂下夹着《圆圈》杂志走了进来,还东张西望着。
“他妈的,这是怎么……”
当我一只手对他举起了枪,另一只手把他的枪从腰里掏了出来时,他才不吱声了。现在我腰里有两支三八口径的枪了。
“到厕所去,”我挥动着我的手枪,“马上坐下……”
我把他们反锁在里面,外面用一只椅子抵住了门。
“黑勒先生,你自己倒点儿什么喝吧。”兰斯基热情地说。
“不必了,谢谢。”
“那你自便。我很失望,你竟然认为你得走这么远来看我。如果你想来,一个电话就行。”
我站在他们中间,兰斯基在左边,克里斯蒂在右边。兰斯基很明显没带家伙,克里斯蒂则压根儿不是使家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