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白日里游走在灾民中救治病患,偶有不能诊断的,便寻了贺神医旁敲侧击得问询。
贺神医心情好时,便指点她两句,心情不好时,只一言不发,翻过身去睡觉。
然便是这三言两语,于时锦来说,亦是受益良多。
但纵使她忙得脚不沾地,许多灾民还是因着缺医少药而渐次死去。
她那身茭白绫裙已经失了往日鲜活的颜色,瞧着只比灾民好些,看多了生死离别,惯日里的讲究也便没甚心情。
“这样下去不行,”晚上,她缩在被窝里,冻得瑟瑟发抖,“因病去世的灾民只是一个方面,还有不少是生生被冻死的。眼下天寒得厉害,奴婢那天瞧见,存放尸体的坑穴少了不少衣裳。生前不得安生,逝后亦不得安宁,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儿。”
天寒有天寒的好处,起码不像酷暑时节,瘟疫横行。
“那你有什么想法?”二爷捏了她的掌贴在自己怀里暖着,小丫鬟只挣扎了一下,便随他去了,“眼下殿下已征调了体力尚好的灾民疏浚河道,又使人修缮简易房屋,借以避过凛冬。不过,这些都需要时间,只能一步步来。”
时锦侧头转向他,一双眼染了些忧,“虽则现在有兵士镇守这边,但到底是人数少了些。受灾者众,稍一不注意,便有闲汉强抢他人米粥,尤以女子孩童为重。奴婢想着,要不要单拎出一口锅,专供老弱病残吃用?”
虽则是个尚显稚嫩的法子,二爷却是抚了抚她的发梢,“……可。”
接连三四日,时锦与二爷各自忙各自的。
若说她这边只是奔波劳顿,二爷便是协理五皇子掌控全局。
襄阳那边传来消息,因着兴隆米记一再抬高米价,眼下米价已飞涨至三百文一斗,仍有上升的趋势。周遭客商闻利而动,俱都带着粮草往襄阳而去。
再因着庙会热闹盛行,用工者众,襄阳城周遭灾民不少都被雇着做事,虽说只是勉强糊口,倒是也有了个生存之法。
“客商聚而物贱,再过几日,襄阳城那边的米价怕是要大跌,届时五皇子便可购粮以解燃眉之急。”齐墨璟与之分析道。
“只怕他们囤积居奇,不肯轻贱出手。”五皇子叹道,“咱们的粮,怕是不足三日了。”
齐墨璟蹙眉抿唇,显是亦为此而忧,“微臣自出发前便与柳院长商议,着白鹿书院众学子亲自押粮,应是不多日便到。”
他来此借由的本就是白鹿书院夫子的名头,虽则先行一步,到底是让学子们紧随其后。
五皇子凝重一瞬,又问及南阳府民工征调一事。
“南阳知府已从灾民中征调身强力壮者开渠固坝,只是那边也是粮食难以转圜,听说知府大人已经把目光放到了城中富户身上。”
“倒是个奸猾的!特事特办,眼下为了活命,只能行此章程。”五皇子转向身后的一名粗布男子,“枬峰,传我的话,知府从富户那里借的粮,待至洪水散去,朝廷当以双倍还之。”
枬峰领命而去。
“对了,本王还有件事要嘱先生。”五皇子转头望向齐墨璟。眼前的人虽则清冷孤傲,却是他此次水患最大的倚仗。不由敛衣肃目、郑重朝他拱手拜了拜,“朝廷已拨银并物资下来,只是山行至番堌地界,遭遇泥石流堵路,又有山匪趁势打劫,先生可知其意?”
齐墨璟眸色渐深,又负手而立,“怕是山匪是假,打劫是真,呈显定不辱命!”
“大郎乖,这两日瞧着精神倒是见好。”时锦摸了摸大郎的头,将最后一块指肚大的糕点塞入他嘴中。
“谢谢姐姐。”大郎露出个笑来,隐约瞧着能见一个孩子该有的模样。
张娘子感戴时锦恩德,却无以言谢,只笑着与她道,“姑娘心善,将来定有福报。”
另一旁的灾民也跟着点头附和。虽则时锦并非所有人都能救下,但到底是有女医宽慰,心中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