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唬了一跳,慌忙忙抬头去瞧,便见柳意不知何时离了席,正站在她身后,一道瞧着时锦手中的《莺莺传》。
时锦赶忙扯着她,“你若要瞧,拿去便是,怎的还站起来了?”
柳意正自往下坐,便听得另一边的皂白布袍书生轻嗤了声儿,“明明是崔莺莺不识廉耻,倒惹得张生背负骂名,真是好没道理!”
柳意正因着瞧了《莺莺传》心中不甚畅快,当下听得有人驳自己,便也柳眉倒竖,几欲拍案而起。
然她到底是白鹿书院出来的,代表着白鹿书院的脸面,当下心平气和般跪坐于蒲团之上,施施然端起竹茶桶,就着袅袅茶水汽,慢慢啜了一口。
“怪道世人常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位公子,倘若你是张生,待若何?”她目色浅浅,指尖微翘,端的也是个美人。
自来张生之流,皆为书生梦之所及。眼瞧着面前美人眼波流转,似是于己有意,那书生不由得便咽了口唾沫,表面依然恭谨自持,自诩风流无暇,“小生自与那张生不同。便是崔莺莺再祸乱人心,也当勉力纳下。虽无正室之名,却也当以妾礼抬之。”
依他之见,崔莺莺当得起话本中妖孽、尤物的名号,然他多情多义,虽则此女配不上他,到底会给个名分,也算得情深义重。
柳意竟未见过这般无耻之尤的小人,便是再好的教养,也懒得与此人撕扯,只垂眸复翻书,口中似慨叹,“怜君白面一书生,读书千卷未成名。沽名钓誉尔且行,温柔乡里逞英雄。”
柳意且念罢,便听周遭学子好几道低声喷笑之声。
自来文人以笔作伐,比之寻常骂街猖货还要直诛人心。柳意脸上笑意犹在,说出的话虽无一字粗鄙,却臊得那皂白布袍的书生涨红了脸皮。
尤听得周遭暗暗低笑之声儿,他面上挂不住,当下腾得一下直立起来,举着手中的书颤颤指着柳意。
“你、你!有辱斯文!”他平生从未这般丢脸过,竟被一个小女子如此羞辱。
柳意却是淡瞧他一眼,“怎的?生怕别人瞧不见你手中拿着《表妹不可以》?”
她此话一出,又引得周遭一片笑声儿。
时锦又有些担忧,又为柳意的直言快语所折服。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带了笑,只垂首埋入书中,不忍直视。
那书生气得直想挥拳头,却被他那一道而来的朋友扯走了。
柳意这才快慰得放下书来,双手支着下巴,拿眼瞧着对面粉面桃腮的时锦,神色专注,“所以,你觉着,张生好不好?”
时锦自己私下瞧瞧话本子还好,被她这般直白得一问,当下面上染了红,“不好。”
得她一般结论,柳意这才心满意足得继续看书。
时锦却觉着手中的话本略略烫手,由是又翻检着另一本话本去瞧。
两人各自消磨了半个下午,这才恋恋不舍结了账。柳意又寻了几本孤本,自去找掌柜一并买了,这才抱着一摞书与时锦往回走。
待得回了客栈,天色渐晚。临回房前,柳意瞧着四下无人,特特又塞给时锦两本话本。
一本是下午时瞧的《莺莺传》,另一本则是《表妹不可以》。
时锦唬了一跳,正要推脱,却被柳意塞了个满怀。
眼见着送饭的小二上得楼来,时锦也顾不得推脱,将两本话本拢入袖中,这才状若无事般进了屋。
晚饭是一碟子葱烧豆腐,并南阳府特色烧饼,还有一碗八宝粥。时锦用了饭,又洗去一身疲惫,这才着了一身厚实些的素面衣裳,挑了烛火,继续看话本。
《莺莺传》因下午才瞧过,她直接丢到一边,去瞧另一本《表妹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