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多雨。
溽暑难消,便是连空气里的风都带着一股子灼热。
待得雨落,竟是难得的清闲时刻,散去几分闷热,还有萦绕在心头的一点子恐慌。
太子府的门槛,偏偏连瓢泼大雨都挡不住门客争先恐后拜访的行迹。
威远将军府的寡嫂向氏难得有空,特特趁了雨后初晴的清凉时刻,与小姑子凌氏递了拜帖。
待得门房放行,穿过重重叠叠的太子府庭院,向氏才瞧见太子妃凌氏正攀着八角凉亭的边缘,于湖岸上喂鱼。
她未语先笑,言语中自带了些调侃,“妹妹这门槛却是高,如今,想见妹妹一眼都难。”
凌氏自将那鱼食盒子交由一畔伫立的丫鬟,却也不恼,只招手让向氏一道儿坐了,这才嘱了身畔的小丫鬟往厨房去端些糕果点心来。
“嫂嫂也来打趣我,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这太子妃之位,委实不要也罢。”
两人现下都居于湖亭中心,周遭除却一两个贴身丫鬟,竟是半个人影儿也无,因是那说话也便由心起来。
向氏也轻轻一叹。
眼下陛下一直昏迷着,久未醒来,便连朝中大臣都知晓了真相。一时间,扶立太子继位的言语甚嚣尘上,便连御林军和五城兵马司也隐隐有唯太子之命是从的趋势。
这般情势下,五皇子并京里一干皇子的身份都有些尴尬起来,个个闭门谢客,生怕新皇上位,直将亲兄弟们一道儿清算了。
眼见着向氏蹙了眉,凌氏亦有些好奇,“嫂嫂今儿个上门,可是有何事?”
向氏摇了摇头,“原是不怎么打紧的,不过是太子现下风头正盛,便想让威远将军府也跟着支持他而已。臣妇一个妇道人家,自然不敢支应什么,只书信去了北疆,顺带想将晴哥儿一道托付过去。”
京中局势未定,晴哥儿又是凌家大房唯一的骨血,万一威远将军府一个不对付,晴哥儿便会首当其冲。
倒不如直接把晴哥儿送去北疆,得公公和小叔子照应,倒好过在这京里受尽煎熬。
太子妃凌氏听得向氏所言,眉目不动,良久,才挥手示意身畔的丫鬟远离八角凉亭,这才抬了抬眼皮,“嫂嫂还是想得简单了些。若是晴哥儿出城,他才是真的没了活路。”
她的声音又压低了些,“现下父亲手书未至,一切尚有转圜。但若晴哥儿出城,那便是摆明了要与太子为敌,到时候,晴哥儿反倒危险了。”
向氏一时染上了焦虑,眉眼间俱是忧愁,“我又何尝不知,只晴哥儿……”
她的眼中渐渐蓄了泪。
都说为母则刚,这些年她孤身一人,亦带大了晴哥儿。可眼下局势纷乱,早已不是她一介弱质女流可置喙的了。
凌氏亦是心疼寡嫂和亲侄儿,不由得细声安慰她道,“嫂嫂莫急,太子府这边有我照应着,便是太子想动晴哥儿,我这个当姑姑的亦会为他出头。你回去后,只需关门闭户,其余一切莫管,这些风暴,想是很快便能过去……”
向氏听凌氏言语恳凿,心下便信了三分。
两人又闲话些家常,瞧着时候不早,向氏这才起身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