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过去了。
这几天来,叶萧每当走过自家楼下的信箱,都会下意识地打开来看看,但每次都只看到一大堆信箱垃圾。晚上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总会产生一种淡淡的失落感,好像生活中失去了某些元素。于是,他有了一种小小的欲望,读周旋下一封来信的欲望。然而,叶萧始终都没有等到它——来自幽灵客栈的第十三封信。
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叶萧就会拉开抽屉,把周旋那十二封信全都拿出来,再重新读上几遍。每读一遍都会有新的感觉,就好像在读一部精彩的惊悚小说。有时侯他甚至觉得周旋信里的文字,要比斯蒂芬·金的小说更要好看。
然而,反复读那些信也会产生后遗症,那就是半夜里总睡不好觉。叶萧很清楚,自己作为一名警官,失眠是一个很危险的敌人。他必须要解决自己的问题,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人——高凡。
这个人在周旋的信里是一个失意的画家,一直在寻找埋在幽灵客栈地下的金子,最后却掉到了悬崖底下。但根据叶萧的老同学,也就是西冷镇派出所长的叙述,这个画家早在3年前就变成了精神病,直到现在还关在上海的精神病院里。
现在,高凡是叶萧唯一能找到的人。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他找到了那家私立精神病院。那家医院的环境非常好,只是距离市区远了一些。走进精神病院的大门,就可以见到一大片绿地和花园,几个穿着病号服的人自由自在地走着,他们的神色自然而悠闲,看起来和普通医院里的病人没什么区别。
叶萧找到了院长,向他出示警官证并说明了来意。满头白发的院长非常配合,很快就在病人花名册里找到了高凡的名字。
然而,更让叶萧感到意外的是,在精神病人花名册里还有周旋的名字。
但叶萧立刻摇了摇头,全中国同名同姓的人实在太多了,在这里看到一个“周旋”也没什么。他这才吁出了一口长气,也许自己有些紧张过头。
几分钟后,叶萧见到了高凡的主治医生。那是一个神色冷峻的中年男人,在听完叶萧的话以后,他用沉闷的声音回答:“我姓文,你叫我文医生好了。高凡是个很特殊的病人,自从3年前送到这里来以后,我就一直小心地观察着他。他刚到这里的时候情况非常糟,存在严重的幻听、幻视,还有妄想。”
“妄想?”
“对,高凡有典型的环境妄想与被害妄想,他把我们这间精神病院想象成一个叫幽灵客栈的地方,有某个幽灵要杀死他。在深更半夜的时候,他会突然大叫起来,把周围的病人全都吵醒,他说自己看见了一个穿着戏服的女人,还听到了子夜歌——这又是典型的幻视和幻听。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子夜歌,后来在网上搜索才知道那是南朝乐府。”
“也是一种地方戏曲。”
文医生点了点头说:“总之,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年,他完全生活在自己妄想的世界中。经过我们长期的治疗,他的病情在第二年得到了好转,虽然还没有脱离妄想,但日常生活已逐渐恢复了正常,在大部分时候神智也是清醒的。最近一年来,高凡的情况已经好多了,至少从表面上看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而且,他已经重新拿起了画笔,说实话我个人非常喜欢他的油画,医院甚至还给高凡开了一次个人画展。”
“那么说他的病已经好了?”
“不,只能说得到了控制。刚才我说的是白天的高凡,但到了晚上他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依然会产生幻觉和妄想。当然,经过我们的治疗,这种情况正在逐渐好转。你应该知道,精神分裂症是一种长期的疾病,要根除是非常困难的。”
叶萧明白他的意思了:“那高凡的记忆还正常吗?”
“当然正常,精神病和失忆现象没有必然联系,只要在神智正常的时候,高凡可以准确地回忆起所有的往事。至于他是否愿意把往事准确地告诉你,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对此我们不能强迫他。”
“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
“当然可以。”
文医生带叶萧走出了办公楼,经过一间幽静的小花园,走进病房区。
出乎叶萧的意料,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铁窗和强壮的男护工,而是和普通医院的住院楼一样,甚至环境更加优雅温馨。
在一间双人病房里,叶萧见到了高凡。
房间里只有高凡一个人,正静静坐在窗前作画。下午的阳光照射到画布上,深色调的颜料发出暗暗的反光。高凡似乎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继续全神贯注地挥舞着画笔。叶萧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口,他能看出那幅画的大致轮廓,那是一栋孤独的老房子,远处是一片黑色的大海,背景则是阴沉的天空。叶萧能从这幅画里感受到某种东西,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视觉震撼。他明白,对于真正的画家而言,绘画就是心灵的舞蹈。现在,他就面对着高凡的心灵。
突然,画家把头转了过来,冷冷地注视着叶萧的眼睛。
站在叶萧身边的文医生说话了:“高凡,这是一位警官,想要和你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