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程玉将药碗放置在床榻边的小几上,看看沈恪没比昨儿好多少的面色,脸上的神情略微一沉,低声道:“这是你的药,醒了就趁热喝。”
沈恪看了一眼苏程玉,又将目光落在冒着热气的药碗上,沙哑地道:“药从哪里来的?”
若是他昨夜里没听错的话,此时丰城要抓药应当是极为引人注目的。他们现下的身份,去药铺怕是不妥的。
苏程玉的视线扫向门外走入的老莫,抬了抬下巴道:“呐,这得多亏了老莫。”
“一位懂医术有门路的守尸人。”苏程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调侃,但是苏程玉眼中却是始终保持着一抹警惕。
沈恪的双眼看向进屋的老莫,眼中的神情很平静,但是便就是冷冷淡淡的眼神,却是令老莫后背发凉。老莫走上前来,随意地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离沈恪与苏程玉不算近,但也不远。
他看了一眼沈恪惨白的面色,霜色的唇,额上沁出的冷汗,都可以看出此时沈恪的身子应当是不舒坦的,也对,便是昨日摸着的脉也能猜到沈恪的情况不是很好,今日能够看到人起身坐着,老莫心底是惊讶的。按着他的推想,便是这人内息再雄厚,总还得要躺着天才能起身,却怎么都想不到不过是一晚,就强撑着起来了。
老莫看了一眼沈恪,又看了一眼一脸冷漠的苏程玉,想着这两人都是狠人,自己当时的决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然而现下啊,却是上了贼船下不得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两位公子,老莫我是没什么恶意的。要不然我昨夜也不会尽心尽力地救了那位公子。哦,还有那药,来得极为费劲的。我若是想害你们,只要去县府令那头一告,今儿你们估计就进了县府大牢了。”
老莫这话出口,便就察觉到一股冷意笼罩住自己,苏程玉的眼中带着些许杀意,放置在身旁的手握紧,不言不语地盯着老莫看。
老莫是个机敏的人,不过一瞬,就察觉到苏程玉对自己是起了杀心,他急忙往后挪了挪身子,朝着沈恪笑了笑,道:“那位公子,你看,我这不是什么都没做,还救了你一命。”
沈恪低低地咳嗽了两声,虚声道:“你到底是谁?接近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老莫的心思急转,张了张口,还没回话,就见沈恪摆了摆手,虚浮无力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若是想跟着我们,就坦诚点。若不然,念着你救了我一命,我们不杀你,但你也别跟着我们。”
老莫听着这话,他沉默片刻,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收敛了起来,先前那滑稽而又虚假的感觉一点点地散去,身上莫名地笼罩上一层说不清的悲愤感,他扯了扯唇角,道:“我是老莫,姓莫名问。是这丰城里的义庄守尸人,守了十来年,一般人都喊我老莫。”
义庄?听到这里,苏程玉的眼中神色微微一变,这些许变化,落在沈恪的眼里,他并未多言,而是继续听着老莫接下来的话语。
“我呢,也没什么出息,守尸人嘛,能有什么出息,也就是混吃等死。”老莫低下头,话语里带着些许沙哑,“七年前,我捡了一个傻孩子,大约也就十五六岁的。大概是病傻的吧,我救了他,看着人可怜,就带在身边了,他啊也就随同我成了义庄的守尸人,不过我还没死,所以呢,他就只是义仆人。”
苏程玉面上的神情略微冷肃,脑中响起之前龙影卫汇报的消息,义庄失火,死了一个义仆人。
第51章不确定
果然,越不想发生什么,就越是会来什么。
苏程玉的心思旁人并不知晓,而老莫的絮絮叨叨依旧在持续着。
原本平静的话语随着叙述开始起了变化,老莫低着头,他的手指轻轻地掐着另一只手,闷闷地道:“那傻小子虽然心智上有问题,可是心善,然而啊,好人不偿长命”
老莫抬起头来,他的眼圈微微发红,看向沈恪和苏程玉,幽然道:“有一天,突然送来了一具孩童的尸体。小娃娃的尸体,在义庄里放着,按着规矩是要喊魂的。因为孩子小,得在头一日的半夜就喊,这小娃娃也是难民,没爹没娘的,连个喊的人都没有,我心软,便就说替他喊。”
他微微闭眼,面上的神情呈现出一抹悔恨,轻轻地道:“只是我年纪大了,那两日恰好染了点风寒,走夜路喊魂,着实是动作慢,又遇着下雨的日子,傻小子心疼我,便就让我在家休息。这喊魂的事儿,他去办。”
话说到这里,苏程玉多少也明白了过来,人死了,应当便是那个晚上死的。
“出了意外?所以义庄走水了,烧死了你那个义仆人。”苏程玉随口接了一句。
老莫骤然睁开眼,他的眼中透出一抹狰狞的恨意,咬着牙道:“意外?哪里是意外?傻小子的为人我很清楚,他心疼我花钱,夜里连烛火都不点,你倒是说说,没有点烛火,哪里来的意外失火!”
沈恪安静地听着,其实话说到这里,一丝扑面而来的阴谋气息已然很清晰了。
“我查过傻小子的尸体,不是烧死的,是被人勒死的。”老莫缓缓吐出一口气,似乎是在平复心头翻涌的气息,随后才继续道,“义庄走水,是为了毁尸灭迹。”
“我只是想替傻小子讨一个公道罢了。”老莫面上的神情一片冷然,眼底是深不可见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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