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曹幹也只能接受陈直的教训,说道:“是,陈君说的对,是在下想的差了。好,那就按陈君说的来办,不知陈君相中的是哪块地方?”
陈直说道:“你跟我来。”
曹丰、曹幹他们这伙人多住在周近,听到陈直等来的动静,伙中的其余人现都已经聚在院外。
曹幹和郭赦之、曹德跟着陈直出到院外后,曹幹就叫这些人带上家伙事,跟他们同往陈直选中的地方。
陈直选中的这块地方,和他们所部校场在其驻村中的位置不同,没在村子中心,而是在稍微靠西的位置。跟着陈直到了,看过这里的地形,曹幹明白了他为何会选在此处,因为就整个村子来说,此处的地面最为平坦,既无明显的坑坑洼洼,也没有多少野树、灌木。
陈直站在窄小的村路上,把他选中的范围圈了一下,说道:“这些房子全部拆掉。”
这里住的都是穷人,没有大院子,皆是土屋,被陈直圈中的,共是十来家的房子。
这十来家村民里边,有两三家已是空户,没人住了,原来的住户,要么在前几年的旱灾中死绝了,要么丁点吃的也搞不到,被迫外出乞讨,成了流民。
剩余有人住的那几家,有的和戴黑家近似,或也是男人这几年应征去服劳役,而一去不还,或是他们家里的壮丁正在服兵役的第二年,远去了边地,不论两者是哪个,结果相同,俱是只剩下了老弱在家;有的则是家里的男人还在,但家中的情况,一如曹幹所言,当真是家徒四壁,除了墙,已是穷得什么都没有了。
————“服兵役第二年”者,当下兵役总共两年,头一年在郡中服,是为“正卒”,正卒一年后,第二年的兵役不在郡中服了,其中的优异者,至京师为“卫士”,剩余的大部分,至边疆为“戍卒”。卫士的待遇不错,戍卒很辛苦,当年曹丰服役时,也去边地做过戍卒,只来回路上就耗时数月,整个算下来,他的第二年兵役,实际上服了不止一年,差不多两年。
陈直冷眼旁观,见曹幹仍存犹豫,便背着手说道:“你起事前,家里是不是很穷?”
曹幹回答说道:“是,不敢隐瞒陈君,在下和在下阿兄之所以跟从高从事起兵,正是因为此前在家时,日子穷得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迫不得已,乃才行此。”
陈直说道:“因是你见他们穷寒,起了同病相怜,恻隐之心,是么?”
曹幹叹了口气,说道:“陈君,人孰无情?自驻到此里以来,此里百姓之穷苦,历历所见,已使我触目伤情,而这样冷的天,现则又来拆人家的房子,老实说,我是有点下不了手。”
陈直板起了脸,说道:“要成大事,焉能有妇人之仁?我看你也是读过书的,对么?”
曹幹便又把苏建搬出,说道:“劫的质里边,有一位在荏平县为吏的苏掾,其人学问精深,在下跟着他学了些日子了。”
如果说出苏建的名字来,陈直可能还会知道,但荏平县的县吏没什么出色的,陈直也就没兴趣去问,他说道:“你既然跟着这位苏掾学了些时日了,当略知史。秦末之际,高皇帝与项王逐鹿,想那项羽,楚名将项燕之孙,力能举鼎,战无不克,却为何最终不敌高帝?”
曹幹有意藏拙,说道:“在下跟苏掾只是识字,对於高皇帝和项王逐鹿的事,并不十分知晓。”
陈直说道:“高皇帝之败项王,原因很多,但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项羽其人虽勇,却怀妇人之仁,是以天下终为我汉家所有!曹小郎,刘从事对你颇为欣赏,我昨日和今日见你,你的言谈举止,也确与寻常农人不同。你尽管出身贫贱,如今已然乱世,风云际会,倘遇明主,你亦未尝不是不能作出一番功绩,光宗耀祖的!却这妇人之仁,你不可有之!”
“明主”云云,说的曹幹心头一动。
这明主,陈直说的是谁?
是刘小虎么?是刘昱么?
曹幹不动声色,下揖说道:“是,陈君教的是,在下必牢记陈君教诲。”
不管陈直这话,曹幹是否真的同意,但既已认可了陈直在村中建校场的缘由,那这扒房子也就没必要再多作犹豫,於是曹幹不再犹豫,吩咐跟他来的那些本伙人,叫他们去告知这十来家中仍有住民的,给他们半个时辰的时间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开始拆他们的房子。
跟着来的人中,有随丁狗一起来投的那几个年轻人,这几个年轻人都是本村人,其中有两个还和这几户百姓中的两家有亲戚,他们闻得曹幹此令,顿时面面相觑。
有人想反对,但看看曹幹、看看陈直,包括被曹幹收为亲兵的丁犊在内,却没有一人敢开口。
别人不敢,田屯敢,他一脸的不高兴,嚷嚷说道:“俺说为啥叫俺们跟着来这儿?原来是要拆房子!这怎么能行!房子拆了,让他们住哪去?小曹从事,俺们投你是为了讨口饭吃,可不是为了拆乡亲们的房子!这要拆了,俺们不得被戳着脊梁骨骂么?”
一个兵士,居然敢顶撞头领,这在陈直眼中,是不可接受的抗令行为,但他知在现下的这支义军队伍中,此类现象并不少见,遂也只是蹙了蹙眉,没有说话,等着看曹幹怎么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