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认真,“在这里,你不是长澜的仙君,不必承担保卫人间的职责。我们没有法术,没有捷径,只不过是两个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要自己爬山、自己汲水,自己打猎,自己盖屋的普通人。”
楚晏清一怔,他不由得抬起眼眸,看向面前的江衍。
只是两个普通人么?
他生来就不是普通人,幼年颠沛流离,未尝度过几日寻常百姓的日子,六岁随师父登上长澜,修炼、习武,肩负起长澜的职责。他一无所有的来到长澜,是师父给了他一切,他便只能背负起师父的所有期待,夜以继日,焚膏继晷。
所幸他小有天赋,年纪轻轻便成为世人口中的“天才”、“英雄”。英雄是条注定没有归途的路,现在想来,他又何尝体会过普通二字?
世人艳羡他惊才绝世,可谁又知道他也曾贪图安稳平淡的日子?
见楚晏清有所触动,江衍循循善诱,“晏清,你就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必做,好好修养自己,其他的一切都不用管。”
江衍不知他是否将自己的话听进心里,于是复又将烤鱼递到了楚晏清的嘴边,“尝尝吧,在小渔村时,我最拿手的就是烤鱼了。虽然看上去其貌不扬,但我向你保证,味道很好的。”
焦香酥脆的烤鱼就在嘴边,楚晏清看看烤鱼,又看看江衍,只是一个刹那,他突然觉得前路也没什么可怕了。
他想,大不了永远躲起来,藏进人群,藏在世间,从此做个普通人。
第52章木屋
疏星点点,万籁俱寂,唯有洞口的火堆时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楚晏清身子弱,没撑太久便困倦地打起瞌睡,江衍便不动声色地扶他躺在草铺上。
陷入睡眠的楚晏清面容沉静,他身覆裘衣,青丝如泉水般流淌,胸腔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发出平缓的呼吸声。而小白也紧跟着“嗷呜”一声,蜷作一团,睡在了他的身侧。
江衍口中衔了根干草,他盘膝而坐,静默地待在楚晏清身旁,一边望着随秋风抖动的火焰,一边轻轻抚摸着小白柔顺的毛发。
楚晏清总说自己还太年轻,或许在楚晏清眼中,哪怕再过上十年八年,自己在他心中仍旧是个小孩。可江衍自己却深知,他是名震修真界的仙君,是手持玄冰宝剑的试炼头筹,除了楚晏清以外,再不会有谁将他当做小孩。
他必得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脱离三清,甚至与整个四派八门为敌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身为三清弟子,从前江衍行走江湖时大可以坦然打出三清派的名号,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到诸多便宜,可从今往后,他能依靠的、他能仰仗的,就只剩下他与楚晏清了。
天下偌大,人来人往,他们能信任的只有彼此了。
他的选择看似是冲动,实则却是无路可走的必然。楚晏清于他而言不单单是放在心尖上的人,还是亦师亦友的恩人。
楚晏清的言传身教让江衍决计无法接受清者蒙尘、善者被欺的世道,既然整个修真界都虚伪冷漠,既然世人习惯了恩将仇报、作壁上观,那么背离这样的肮脏世界,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更深露重,江衍心事重重。
这些日子以来的风波,无疑是有人从中操控。可如今他们在明,这人躲在暗处,哪怕他反复回忆、推演,却终是徒劳无功,理不出头绪。
江衍心下一片茫然,他靠在石壁上,转头望向楚晏清俊美的容颜。他脸部线条流畅,生着两条细长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如刀削斧刻。
楚晏清的皮肤生来白皙细腻,后又长久得病着,养在苍玉苑鲜少下山看,如此便更是苍白到令人心疼。就着明亮的火光,江衍甚至能看到楚晏清皮肤下隐隐露出的青色血管。
江衍忍不住俯下身去,干燥而温暖的手掌悬在楚晏清的脸颊上,片刻过后又倏地收了回去。
他阖上眼眸,无可奈何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而后自嘲地笑笑。
翌日清晨,不等山中的飞鸟野鸡发出啼鸣,江衍便早早起来。
到溪边简单洗漱后,又采来了山中的果蔬,最后从溪涧的最深处取来两桶清水。他蹑手蹑脚,唯恐吵了楚晏清的清梦,将水烧开之后,一桶留给楚晏清洗脸、漱口,另一桶则用来泡茶、煮菜。
他从小过惯了小渔村的生活,捕鱼、采摘、烧水、煮饭都是刻进骨子里的记忆,起先还有些生疏,等上手以后便得心应手起来。
他知道楚晏清难得安寝,不舍得把人叫起来,便将饭菜盛了出来,摆在山洞中的乱石上,自己匆匆填了几口,留字一封,复又去了昨日搭建小木屋的地方。
虽无法施动法术,可江衍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百斤重的木材在他手中如鸿毛一片。他一口气从东方既白干到了烈日当头,汗水不知将衣衫浸湿了多少回,既然深山无人迹,索性褪去上衣,赤膊做工。
等到了下午,木屋已有了雏形。他又砍了许多树枝、割了茅草搭在房梁上,如此一来,屋顶便做好了。他不知疲倦地建造着自己与楚晏清的小窝,只要想想楚晏清住进他亲手盖的房子,汗水与疲乏便统统不算什么。
他寻了棵五人合抱的古木,沿着树干砍断,劈出大小不一的木板,如此他们的小屋便有了坚实的木门。他四处搜寻,找到一处竹林,于是他们又有了竹椅与竹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