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信弃义的是江河,他又凭什么恨楚晏清呢?
楚晏清露出一个哀伤至极,惨淡至极的笑容,“有些事情,我从未对任何人讲过,江衍,我只讲给你听。”
“当初,丰都结界出现裂缝,我首当其冲,以灵力修补,然而我一个人的灵力终究有限,江河、你、依雪、孙雄便依次运功给我。这是你们都经历过的、烂熟于心的。可你们不知道的是,江河中途切断了我与他之间的链接,你与依雪、孙雄使出的全然是场无用功。”
刹那间,江衍的世界天崩地裂。他胸口一疼,弯下腰猛烈地咳嗽起来,他用力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衫,几乎要将自己的心肺咳出。
怎么可能?他做的竟是无用功么?他们竟然没帮上忙……
倘若,倘若当初站在楚晏清身后的不是江河而是他自己,楚晏清是不是根本不会伤得这样重?他是不是还有机会亲手赢下昆仑的千年玄冰……
比起江衍,楚晏清反而更加坦然。他轻轻抚摸着江衍的脊背,“修补结界时,我虽感知到江衍斩断了我与他之间的链接,却不知究竟是因为丰都结界的阵法扭曲了我们之间的灵力所致,亦或是他贪生怕死。那时我身负重伤,正欲直截了当地向他问个明白,却看到他躲闪逃避的眼神……不知怎地,我竟然问不出口。我想给他一个坦诚的机会,也给我们的感情一个机会。于是我勉强坚持到了昆仑。
“我不想让人看出我伤得有多重,好在前面几轮比试尚且可以应付,直到与你的那场比试,我开始力不从心。”
听到这些,江衍身形明显一滞,眉眼中尽是怜惜与歉意。
楚晏清目光低垂,语调平静,仿佛讲述的不是自己的一生之痛,只是说书人口中老掉牙的故事,“那天的比试结束后,江河塞给我一张字条,约我晚上一叙。却没成想,当晚是你先来到了房间找我,我一心将你支开,于是反复催促。”
江衍嘴唇翕动,须臾间,目光竟黯淡了几分。
“见到江河后,我本以为他会与我坦白,可他只是留下了江前辈亲手炼制的十全丹便匆匆离开。”说着,楚晏清自嘲地笑笑,“可那时的我需要的又何尝是增进修为的灵丹妙药?我只需要他一句实话。让我释然,亦或是让我死心。可他什么都没提。就像一切都不曾发生”
“后来,在试炼场上,我输得惨烈,江前辈当众宣判了我的命运。待我苏醒后,江河曾来过一次,我看得出,他有许多话想对我说,只是他向来优柔寡断,那日就更是犹豫不决、吞吞吐吐,直到最后,也未曾说出一句话。”
“我们两个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我先开的口。可此情此景,我竟没有问那时究竟是不是他主动松开了手,我只是问他……我们还会有未来么。”
闻言,江衍似乎再无法承受,他一只手用力抓着楚晏清的手腕,一只手则捂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唇齿间发出类似于兽类的痛苦低吼。
一滴泪在楚晏清的眼角滑落,语气却依然平静,“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嘱咐我好好休息,好好养伤。那时我就明白了,其实我与他本就不是一路人,我们从来都没有过未来。”
“待他走后,我解下了腰间的玉佩,放在怀里。那本是我与江河的定情信物,所谓定情信物,相信的却从来都只有我一个。不是么?”
江衍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更不忍回答。如果有得选,江衍宁愿江河曾全心全意地爱他一场,哪怕从此琴瑟和鸣、哪怕楚晏清的故事中,再不会有他江衍的名字,也好过楚晏清生逢这一遭痛楚。
楚晏清眉心紧蹙,“从此以后,我再未见到过江河,直至此次云川群雄宴,他态度大改,竟主动提起我们的定情信物,甚至说起当初的婚约……我只当他是心存愧疚,更早知我们之间不可能有结局,是以未放在心上。可接风宴的第二日,你与他在我房中差些大打出手,情急之下,我总算提起了丰都往事——”
一吐一吸的功夫,江衍福至心灵,“你什么时候提起了丰都?”
楚晏清阖上眼,他麻木地扯扯嘴角,讥讽道,“我脱口而出,你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自然是听不懂的,他心里却一清二楚。他这才知道,当初我感受到了他松手斩断链接。后来,他几番与我解释,一心求和,我却始终不曾答应。”
化不开的厌恶在楚晏清眼底浮现,他冷漠地说,“他半生所求不过是名利二字,端得是温润如玉的正人君子,我手握颠覆他声誉的秘密,他又怎会不恨我呢?想来,正是因此才让他钻了空子。”
半盏茶未尽,故事已经讲完,可这条落寞困苦的路,楚晏清整整走了十二年。
“江衍,当初我爱得坦荡热烈,最后却被人恨得惨烈。我不敢再来第二次了。”
第56章平淡
听到这些,一股血液的腥甜之气涌上江衍的喉头,他勉强忍耐着满心的愤怒,将楚晏清拥进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人揉碎,却仍恨不能将心爱之人刻进骨血当中。
他握紧拳头,堪堪咽下涌上喉咙的鲜血,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来,“我要杀了他!哥哥,我要杀了江河!”
只见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盘踞于肌肤的青龙。他恨极了江河,甚至连带着恨极了三清与整个四派八门。
若是能重来,他宁愿在小渔村捕一辈子的鱼、狩一生的猎,只与山野村夫相伴,也好过成为三清派的劳什子仙君,与这虚伪腌臜的修真界同流合污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