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楚晏清轻轻摇了摇头,甩掉那些“大逆不道”的念头,可思来想去,终是不知要怎样说服自己,才能相信云鹤道人此番能够安然无恙。
雷电石破天惊,几乎要将人的胸腔撕碎,每一声,都让人觉得天旋地转、天摇地动。逼向地面的黑雾层层收缩,迫近云鹤道人的身体,霎时间,神医谷的上方天高云淡,只剩那院落的正中、云鹤道人盘膝而坐的方寸之地,依旧被浓厚的黑雾笼罩。
“—砰!”
一道刺眼的光亮突然从天际降落,撕破了云鹤道人头顶的黑雾,穿透了他的保护罩!原本坚实的保护罩瞬间被撕得四分五裂,院落当中,火光四射,而那天雷的中央,云鹤道人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响声,便“咣当”歪倒在地上。
顷刻间,乌云散尽,雷鸣退去,天光大开,万里无云,就像天劫从未来过,而不久前还精神矍铄的云鹤道人,已在漫天天雷中化作焦干的尸体,再无活路。
别说是年纪尚轻的楚晏清,就连活过了大半辈子的沈烨也从未切身见过天劫,只惊得瞠目结舌。
楚晏清竟不忍去看那具焦干的尸首,他眼神向下一撇,愤愤道,“这分明是天道的谋杀!”
沈烨叹了口气,“生杀予夺,尽是天意,云鹤道人他躲在这神医谷数十天,倒还不如一早回到翠微门,好歹……好歹那是他的家。好歹……还能提前安排好身后之事。”他默了片刻,用沙哑的嗓音唤出几个弟子,让他们将云溪道人的尸体好生抬进屋中,只待云溪道人的弟子带他落叶归根。
斯人已逝,音容长存,楚晏清朝着云鹤道人的尸首远远作了一揖,转身回到屋里。
他定了定心神,从江衍的怀中掏出十全丹来,旋即唤了小白两声,不由分说地将这三清派的至宝塞进小白嘴里,不由得冷笑道,“他们三清派的东西,唯有喂狗才最合适。”
沈烨到底是个医者,见楚晏清如此暴殄天物,不由得表情微妙,但念及楚晏清被这十全丹害得不清,堵在口中的话便又咽回了肚子,心想,罢了罢了,毕竟是江衍的东西,想怎么处置还不是楚晏清一句话的事儿?于是,只得装作无事发生。
等解决了十全丹,楚晏清复又从院中折来树枝,化作细绳,将江衍绑在自己背上,沈烨连忙问,“晏清仙君,你这是要去哪里?”
楚晏清神色沉静而笃定,淡淡说道,“我要带江衍去滇越巫疆。”
闻言,沈烨大惊,他扯住了楚晏清的衣袖,“晏清仙君,我知你法术超群,可那滇越巫疆隐居避世已有百年,他们的巫蛊之术又诡谲多端、狠辣霸道,你带着江衍仙君单枪匹马地闯去滇越,且不说能不能找到他们隐居之所,就算是找到了他们……恐怕,恐怕也很难在他们手中讨到什么好果子!”
楚晏清一张俏脸惨白,他垂了垂眼眸,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浓密的睫毛上,在白皙清透的脸上投出一道弧度弯曲的剪影。他声音轻柔,心思却无比坚定,“沈前辈,您也说过了,巫蛊您医治不了,既然您医治不了,四境八域便再没人能救得了他。您说的对,此番我带着江衍贸然前去滇越巫疆铁定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可我若不去,江衍难道就能活命不成?”
“去,还有一线生机,不去,他只有死路一条。前辈,您说我会怎么选?”楚晏清张开眼眸,他的眼神执著而坚定,就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沈烨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病人多如牛毛,见过的病人家属亦如烟海,可这样抛却一切的执著与坚定,他却只在一个人眼中看到过。想到这里,沈烨低头望了眼病床上的江衍,心中不无唏嘘。想来,他们俩当真是绝配,只不过,才过去短短月余,躺在床上的人与一心求医问药的人,竟彻底换了个个儿。
楚晏清像是猜到了沈烨在想什么。他亦转身看向江衍,神色温柔,嘴角浮现出一个满足的微笑,“前辈,江衍他一心对我,我也愿意为他赌这一把。”
纵然见惯了生死,面对这对苦命鸳鸯,沈烨亦是心中一酸。他眉心一紧,转身背对着楚晏清,轻声说,“晏清仙君既然已有决断,老夫是拦不住的。只望晏清仙君与江衍仙君此去能平安归来。”
楚晏清揉了揉酸涩的鼻梁,他“嗯”了一声,瞅了眼趴在地上的小白,笑着说,“只是我家小白——就是这只小白狗,还希望日后能在神医谷讨口饭吃。”
沈烨眨眨眼睛,“你这小狗,被你喂了这么些的灵丹妙药,早就通人性了,日后化出人形都是有可能的。你此时把它丢在神医谷,你当它会老实待在这里么?”
沈烨的话还没说完,小白便凑到了楚晏清脚边,“汪汪汪”地叫着,眼中尽是幽怨。
楚晏清苦笑了两下,他蹲下身子揉了揉小白的头,温声说,“小白,你好好待在这里,平日自会有药童们陪你玩耍,等过上几天我就回来接你了。”
小白却不依,只牢牢咬住楚晏清的衣角,怎么都不肯松口。楚晏清唯恐伤了他,只得施法斩断衣角,他背着江衍走到院中,正欲御剑飞行,谁知碧华剑腾云而起的刹那,小白竟故技重施,猛地跳到剑上,它嘴爪并用,牢牢扒在楚晏清身上,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转眼间,碧华剑已升至云端,楚晏清无法,只得将小白抱在怀里,无奈地说,“这下好了,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了。”小白却露出一个餍足的表情,在楚晏清身上蹭了又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