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枫道:“今日日头这般好,我兄弟二人想起前面有一处梅园古亭,眼下梅花盛放,正是煮茶赏梅的好时候,便想着去那处坐坐。”李昱枫盛情邀请,“既然在此偶遇,二位不如同去?”
正在冰面上冻得受不了,顾林书果断应下:“好!”
前面河道不远有座突出的半岛,这里被梅林覆盖。此处的梅花是腊梅,不如红梅般艳丽,却幽香扑鼻。岛上有一座八角亭,原本上面还有牌匾和雕刻的碑文,只是年代久远,字迹已经模糊难辨。
李家两兄弟带的人拿了围子把凉亭围住挡风,又取了泥炉生火,还带了碗碟干果之类,待那炉火烧旺之后放上网架,把茶壶和干果同放其上,不一会儿亭子里就暖意融融,外加果香四溢。
等到那水滚了几滚之后,李昱廷取出茶叶冲泡。冰天雪地里暖茶入口,只觉一股暖流由口入腹,渗透至四肢百骸,再看着白雪皑皑的远山,四周梅林环抱,舒畅至极。
顾林书闻着茶香,转着手里的茶杯细细打量:“往日里我总觉得大哥有些酸腐,如今看来,却是我缺少情致了。”
顾十对茶无感,对烤好的龙眼肉却十分感兴趣。剥了壳递给顾林书道:“九哥你尝尝,甜。”
李家两兄弟相视一笑,仆役此刻送上来古琴。摆好琴案之后,李昱枫坐下,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
琴声铮铮,顾林书想起了长河暮色暖灯下那个弹琴的红衣少女,弹奏的也正是《高山流水》,那琴音如清泉滴落,又如珠玉落盘;转而想到雪地林中那惊艳一箭,她出现时那一抹绽放的火红让四周的一切都失了颜色,也就此在他眼里烙下一抹鲜红的影子。
然而她离开时看着他那个难以名状的眼神,让他越想,心中越是郁闷,茶水在舌尖变得苦涩。
他心底一片潮湿,气闷不服中有什么东西在滋长。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一曲终了,李昱枫笑道:“献丑了。”
李昱廷笑道:“此处只有你我几人,便是赞你一声好琴艺,也是当得的。若是三妹在,我可万万不敢夸你。”
李昱枫笑道:“若是她在,那便当真是献丑了。”
顾十问道:“你们说的三妹可是月桦姐姐?”
李昱枫点点头轻抚琴弦:“我这点微末技艺,哪敢在她面前献丑。她师从秦大家,三岁便开始学琴,若说琴艺一道,同龄人怕是没有几个能同她相提并论。”
顾十有些惊讶:“可是京城那个秦大家?”
李昱廷微笑着回答:“正是。”
顾十心直口快:“原来月桦姐姐来自京城?”
李昱枫道:“她是我大伯的独女,大伯在京城为官。她自然来自京城。”
这个话题点到为止,李昱廷轻飘飘论起了茶,把话题转到了它处。
同安城外,野蜂岭。
总铺衙门调动城外大营,兵分三路,围剿野蜂岭。
可惜他们来迟一步,野蜂岭的匪营已经人去楼空。
带队的百总向领兵的千总回话,千总闻言冷哼了一声:“原想着砍些脑袋领些功劳,没成想这帮兔崽子跑得倒快!”
“如今怎么办?”百总问道,“搜山?”
“搜什么山?”千总不耐烦的挥挥手,“冰天雪地,到深山里去遭那个罪,这帮匪子跑了,要吃要喝,自然要往有人的地方跑。你我弟兄既然出来了,岂能不带着功劳回去?”说着他拍了拍百总的肩头,凑到他耳边低语,“这么大好的立功机会,岂能平白放过?带回去的脑袋就是军功,人死了,脑袋还会说话不成?”
百总一怔,恍然大悟,退后半步抱拳道:“属下领命!”
顾府。
袁巧鸢进了正院,这个时间袁氏刚刚料理完家事,府里的管事婆子们正在一一往外走,见到她纷纷低头行礼:“表姑娘。”
袁巧鸢微微点头回礼,等到最后一个婆子离开,才跟在出来迎她的梅香身后进了正房。
袁巧鸢上前行礼:“姑母。”
“你来得正好。”袁氏将手里的家书放到一旁,“你父亲写了信来,说是为你寻了门亲事,这几日家里就派车来接你回去,年后好为你议亲。”
袁巧鸢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的消失,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嘴唇翕动着,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袁氏见她这般,扭头看了眼卢嬷嬷,卢嬷嬷会意,叫走了房间里的其它人,带上了房门只留她们姑侄两个人说话。
袁氏道:“你父亲那个人,虽是我亲哥,我也得说句不好听的。只怕他为你寻得这门亲,只是礼钱给得多罢了。至于那人是老是丑,是瘸是瞎,他一概都不在意。”
袁巧鸢至此才终于撑不住落下泪来,泪水滴滴落到地面,洇出点点烟灰色。袁氏冲她招招手,拉住她到自己身边坐下拍拍她的手背,轻声道:“我视你如同亲女儿一般,自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如今姑母问你一句话,若是让你留在府里,你可愿意?你若是愿意,我便写信去回了你父亲,你的亲事我另有安排。”
袁巧鸢的脸从苍白又变得通红,红得几乎要滴血。她不敢抬头,沉默片刻后终究鼓起了勇气,起身在袁氏面前跪下:“巧鸢愿听姑母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