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拓文就坐在他对面,闵疏弯腰时衣领空荡,露出里面雪白消瘦的锁骨,连带着上头的红痕也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夏拓文了然地收回目光,和周鸿音对了个正着。
群狼环饲,好戏。
梁长宁按住闵疏捡东西的手,“叫他们换一个新的来。”
酒过三巡,席间聊起了官商勾结,齐川叫了几个姑娘上来陪着吃酒,眼睛时不时盯着闵疏,嘴里的话越发不堪入耳:“……说到暨南,危家的商道是不是也被雪断在那儿了?哎哟,我还想着年底从苏杭运一批瘦马来,你们不知道,我那大哥从教坊司买了好几个官家小姐,那上起来才够味!”
夏拓文脸色不好,“官家小姐就算流落教坊司,从前也都是大家闺秀,能不作践还是不作践得好,积点德吧你。不过你大哥也真是胆子大,没有刑部的文书也敢从教坊司买人,这要是查下去,你们家脑袋可不够砍的。”
齐川摸一把姑娘的手,眯着眼笑:“什么查不查的,这不是有兄弟们给我担着嘛,在座都是大人,可别官服一穿上就忘了我。大不了给点银子,我家是皇商,这天下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
齐川已然喝醉了酒,说话肆无忌惮:“怎么,以后都是朝廷里说得上话的角儿,我就玩儿几个女人,这点小事都不愿意替兄弟我开口?”
他说的女人都是罪臣家里的女眷,有些还是旧识,从前是一个圈子里的,家里获罪变卖,千金小姐成了一点胭脂万人尝。
褚辉搁下筷子,撩起帕子擦嘴,忽然说:“你一个拨算盘的,也敢跟我这个刀口舔血的论兄弟?”
齐川脸色一僵,醒了点酒,就听褚辉说:“按规矩,你齐十爷见了我得跪着叫声世子,再不济也得叫声镇抚使大人,没叫你跪着伺候我喝酒是我嫌你脏,看着夏拓文的面子上才跟你同席。你齐家有几个钱?拿来我北镇抚司,我着人替你算算买不买得了你爹的狗头。”
齐川不敢在他面前拿乔,他讪笑两声,说:“马尿喝多了,胡话,都是我的胡话——”
褚辉才交了锦衣卫的牌子赶来吃席,审犯人的那点气势还没消退干净,他看也不看齐川,又松了眉头,温和地说:“齐十爷这么喜欢喝马尿,那不如来点正儿八经的马尿,来人!把他压下去喝,没喝饱不许放,今日咱们也开开眼,看看齐家的本事有多大。”
众人哄堂大笑,在座都是权贵世家肱骨子弟,他们不怕褚辉,也早听不惯齐川的狂言,此刻乐得看热闹。
闵疏知道该避出去,免得以后时过境迁被哪家想起他这个人来再起了灭口之意。
正逢侍女躬身问他要竹筷枕还是玉筷枕,于是闵疏顺势说:“不必麻烦,我自己去拿吧。”
他说着就起身离席,往门外去。
侧室守着的丫鬟很快就带他去拿了新的筷枕来,他伸手接过,顺着长廊往回走。
岂料这时隔间的帘子一挑,跌跌撞撞走出个人来。
闵疏皱眉避开却慢了一步,这人撇见了他的脸,停下步子道:“闵疏?”
闵疏一顿,借着烛火一看,果然是个熟人。
闵疏身体一僵,心思几转,低声回道:“二哥。”
文容喝醉了酒,隔间里头喧哗吵闹,估摸着也是一群花天酒地的纨绔。
文容扶着墙站起来,摇摇晃晃就要去捉闵疏,“你……你怎么在这儿?来,你来,你他娘的过来扶爷,给爷把鞋穿上,狗日的怎么有点晕,这什么酒,辣舌头……”
闵疏后退一步,不愿与他有过多往来:“二哥吃醉了,叫你的侍卫带你回去吧。”
文容当即往前一扑,皱眉大声嚷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推三阻四!叫你伺候爷是你的福气!区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莫说给老子穿鞋,就是跪在地上给爷捧痰盂也是看得起你!”
他声音越来越大,隔间里已经有人往外张望了。
闵疏不敢想若是文容招来众人说出自己的身份会是个什么后果,他只得别开头匆匆越过文容,抬脚往前走。
文容不依不饶,伸手就抓住闵疏的肩,大声道:“老子的话你没听见?贱种就是贱种,没见过世面,跑什么!”
他这一抓用了力,身子往下摔,偏巧闵疏今天穿了身丝绵的袍子,经不住扯,当下就被他撕拉一声扯烂了半个袖子。
隔间静了片刻,竹帘掀起来,有人跨出门槛道:“怎么回事?”
这人一跨出来就跟闵疏面对面,见着他的样子愣了一下,很快就猜到别的地方去了,他皱起眉说:“你是花舟上的人?谁点的你?还不快把文二公子扶进来好生伺候?”
包厢里不乏有看热闹的人,都把目光投过来。陪酒姑娘被指使着把竹帘卷高,闵疏得以从门中望进去。
里头也是一桌宴席,不过这宴席上的人他可就熟多了。只是这熟不是互相熟悉。闵疏认识这些人,这些人却不曾听闻过他。
闵疏在心中飞快对上名字,这些人的家中都和文沉沆瀣一气,族里子弟几乎都是文容的结交之友。往日丞相府宴席,闵疏也在暗中见过,今日这个把他当花舟娼妓的人,就是曾经鞍前马后跟着文容的人,乔家庶子。
这人目光隐约垂涎地打量他片刻,轻蔑道:“方才怎么没见过你?有这种好货,老妈子怕不是打算靠你赚咱们一笔吧?不过今日这宴没点人,你想赚银子不如等宴席完了再来,你赎身是怎么个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