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干脆去买张桌子算了。
佩尔杜先生用手抹了一下嘴。是的,把书上的灰尘掸干净,把书放回去,忘了那扇门。买张桌子,继续生活,如过去的20年一样。再过20年他就70了,如此一来,余生易度。或许他还活不了那么久。
懦夫。
他用颤抖的手握紧了门把手。
这个高个子男人慢慢打开了门。他轻轻推门,紧闭双眼,然后……
什么都没有,只有月光和干燥的空气。他用鼻子吸了吸气,细细辨别着,但是什么都没发现。
她的味道消失了。
过去的21个夏天里,佩尔杜先生已然能够异常熟练地避免想起过往——恰如他娴熟地绕过路上那些没有井盖的下水道。
他通常将她想成……想成思绪嗡鸣中的停顿、往昔照片中的空白、情感最深处的黑点。他能想到各种各样的缺口。
佩尔杜先生环顾四周。房间是那么寂静。尽管贴着淡紫色的墙纸,却仍显得苍白暗淡,在久掩的门后,流逝的时光把墙上的颜色一点点挤走了。
走廊上的光线直穿过来,空空的房间里没有什么能让它投下阴影,除了一把小餐椅,一张餐桌,一只花瓶,里面插着20多年前从瓦伦索高地偷来的薰衣草。还有一个50岁的男人,坐在椅子上,胳膊抱在胸前。
以前,房间里有窗帘,在那儿,还有相片、鲜花和书籍,沙发上睡着一只名叫卡斯托的猫。以前,这里有烛光和耳语,有满斟的葡萄酒杯和音乐。墙上有跃动的人影,一位个子很高,另一位美丽动人。以前,这里有爱。
如今只剩下我。
他握紧拳头,用力压住灼热的双眼。
佩尔杜先生一次又一次努力抑制住汹涌的泪水。他喉头发紧,几乎不能呼吸,后背火辣辣地疼。
等到喉头的痛楚消退,佩尔杜先生站起来推开窗户。香气从后院飘了进来。
那是格登博格家小花园里的药草味。迷迭香和百里香,混合着盲人足医——“足语者”车先生用的按摩精油的香气。除此之外,还有可丽饼的香味,混合着科菲家里非洲烧烤的辛辣肉香。在这些香气之上,是6月巴黎的暗香浮动,是青柠花与希冀的芬芳。
但是佩尔杜先生不会让这些气味影响他。他抗拒它们的诱惑。他已经极为擅长忽略任何能勾起他渴望的事物——香气,旋律,万物之美。
他走到空荡荡的厨房隔壁,从储物室拿来肥皂和水,开始清洗木桌。
他极力从脑海中抹去那个模糊的画面:他坐在这张桌子旁,不是一个人,而是和——
他又洗又擦,不去想那个锥心的问题:他刚刚打开了通往那个房间的门,他所有的爱,所有的梦,所有的过往就埋葬在那里,而现在他应该怎么办?
回忆如狼。你无法将它锁住,也不能期望它把你遗忘。
佩尔杜先生把狭长的条桌搬到门口,从书架中间举过去,越过书的魔山,然后走过门厅,将它搬到对面公寓门口。
他正要敲门,耳边忽然传来悲伤的哭声。
压抑的啜泣,像是用垫子捂着嘴哭。
绿色的门后有人在哭泣。
一个女人。她在哭泣,似乎不想让任何人听到她的哭声,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