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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页)

我把“星期五”留在木屋里,给它准备了食物和水,并严厉地说教了一顿,然后早早出门向药店进发。我心里混杂着好奇与期待的情绪,身体里每根神经都像通了电的电线般震颤不已。就在今天下午,我心中关于埃文·哈尔与《守护故事的人》的疑问,或许就能得到解答,这种可能性,打一个或许有些不恰当的比方,便如艾拉迷翻兰德时用的乙醚一般,令我整个人心醉神迷。海伦·哈尔所说的主意,她昨天在电话里说起的提议,便是让我陪她到山上去看望她的嫂嫂。上山,到埃文·哈尔家族世代相传的领地上,那安保森严的住所去,他的祖母,维尔莉特·哈尔,如今仍旧住在那里。

昨晚和今早大部分时间,我一直在翻来覆去地阅读手头上的所有内容。徒步赶了两天路之后,兰德和萨拉仍然没有看见任何文明迹象。他们没发现杰普那帮人的踪迹,但时不时地,能听见猎犬发出的远吠声。眼下,他们无疑正在被人追踪。到现在,说我沉迷其中已经远远不足以描述我的狂热状态了。

然而,另一方面,科拉尔·瑞贝卡的第二封信依然萦绕在我脑海里。昨天夜里,我躺在阁楼的床上,伴着“星期五”从底下沙发传来的呼噜声,终于把那封信打开了。信里说明了父亲那次意外的前因后果,并提出了让我出一笔钱的请求,科拉尔·瑞贝卡还像往常一样,充当着家里的沟通使者。老农舍的房顶就快塌了,屋里那些老旧的电线,还是当初我们住进去很久以前换的,如今快要报废了。卧房里的电线已经冒出火星,而我最小的妹妹,莉莉·克拉瑞特,仍然住在里面。

因为没钱修理,他们切断了莉莉·克拉瑞特房间的电源。现在,她只好在没灯的房间里勉强凑合。玛拉·黛安和她丈夫,带着几个孩子住在山下的活动房屋里,因为帮父亲交了医药费,已没法按时支付租金。教堂募集了一些衣裳,给玛拉·黛安的双胞胎新学年的时候穿,不过近来就连教堂都快难以为继了。自从图瓦什的模型厂和服装厂相继倒闭后,莱恩山丘圣徒兄弟会的会众开始逐渐减少。许多兄弟会成员都像其他人那样,为了找工作陆续搬走了。我几个妹妹当中年纪第二小的埃维·克里丝汀,如今又怀上了孩子。她和玛拉·黛安都十分激动,因为这孩子比玛拉·黛安最小的那个只晚不到两年,正适合当玩伴。

家里的状况没完没了,这负担之沉重,简直令人难以相信。我能做些什么来改变这种现状吗?至今为止我所做的又有什么用吗?根本毫无用处。只不过是给即将崩溃的大坝做些临时修补。大坝后方,水量仍在不断上涨,不停旋转,不停翻涌。我设法所做的一切,除了让自己陷入信用卡的无底洞里,只是助长这种现状更长久的存在:早婚是受到鼓励的,怀孕就意味着成就,无论家里是否有钱养育这个孩子。

我胃里一阵翻腾,沿着弯曲的山路朝镇上走去,身边挤满了前来参加“武士周”露营活动,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人群。这些人知道些什么?我很纳闷。这些游客是否了解,这大山中饱受创伤的真实生活?这里根本不需要什么时空门。在阿巴拉契亚山区某些地方,人们仿佛生活在静止的时空中。他们迷失在时光里,被美丽和丑恶所禁锢。美丽在于壮美的山中奇景。丑恶则见于贫穷、教育匮乏、饥饿,以及孩子们因为从小喝汽水和糖开水而蛀坏的牙齿。

“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上帝吧,我猜想,尽管这些日子我们并没有真正交谈过。上帝,莱恩山丘那座破烂的白色教堂,还有恐惧、痛苦、惩罚、羞愧与罪恶感,这些全都在我心中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我已难以分辨出哪些才是真实,除了让教众继续延续莱恩山丘的生活方式以外,上帝究竟还想做些什么。一直以来,将这些想法一股脑抛开往往更加容易,任由它们纠缠不清,被遗忘在角落里。

然而这趟旅程已经不经意间牵动了我的心结,种种不可思议的关联表明,我此番前来并非只是出于巧合。各式各样的事件暗示着,有时甚至明示着,我童年时期所信奉、莱恩山丘所推崇的那个上帝,那个因为母亲的“罪过”而蔑视我轻鄙我的凶险形象,也许是一位早有旨意并且乐于赐福的上帝。也许他这些年来一直在守护着我—在我努力使自己相信,我正走在自己所开辟的道路上时,他其实早已为我铺好了路径。

我自己也有点意识到了,我会重回这里绝不是无缘无故。

对我的考验就要到了,在某种意义上,我其实一直知道,自由就站在审判台的另一侧,只要我们能够直面真实—从谎言中甄别出那些关于自己、关于家庭以及关于上帝的真相。

要想顺利通过考验,我就没法不回到那个我曾试图逃离,如今不断向我呐喊的地方。我还不太确定具体的时机,但在这次行程结束之前,我会回一趟莱恩山丘。读了科拉尔·瑞贝卡的信之后,我就已经有所觉悟。

前方,镜面谷小镇与我小时候生长的地方是那么不同。它坐落于半山腰,像明信片上的景致似的,祥和宁静,是个美丽的消遣之地。镇上的建筑全经过精心翻修,街上非常热闹。埃文·哈尔的财富和名气提升了这个小镇的名气,使它成为与高地镇和阿什维尔一样的旅游胜地。

我把车停在了药店附近,虽然现在去见海伦还为时尚早。上午刚过去一半,她交代要我午饭之后才过去,于是我便在街上到处闲逛起来,欣赏各种稀奇古怪的大杂烩:《时空过客》的纪念品、复刻版的服装和武器、电影海报、本地手工艺品以及种种古玩珍宝。

我坐在冰淇淋店一角,看到许多客人摆出各种姿势,和一张埃文·哈尔真人大小的纸板合照。他穿一件欧洲宫廷式黑衬衫,着黑色马裤,配一双海盗穿的那种过膝长靴。埃文·哈尔在《时空过客》第一部电影中出演了一个小配角,他的戏份,是YouTube网站上点击量百万的热点视频。狂热爱好者能从被暴风雨摧毁的葡萄牙大帆船的众多船员中,准确找到他所在的位置。造反的时空过客协助这艘船上的水手,带领他们抵达了北卡罗来纳州的外滩群岛。到了那里,一瘸一拐的幸存者们将会来到沃尔特·雷利爵士所说的那群神秘消失的殖民者所在的村落。其实很早以前,那群人便舍弃了最初在罗阿诺岛上的居所,与位于更南边的哈特勒斯角上的当地人混居在一起。

在埃文·哈尔交代的历史背景中,有一个孤立而神秘的民族,默林吉人,居住在北卡罗来纳州和田纳西州的蓝岭山脉里。他们的祖先是因为时空门发生故障而无法重返星际通道的时空过客。他们因此被困在地球上,在第一批英国清教徒抵达这片大陆的二十年前,就与“消失的殖民者”和当地部落一起生活在美洲大陆。之后,他们通婚并生下混种小孩,许多人开始想要留下来。在第三本书中,他们终于找到了在地球上穿越时空的方法,并利用它来逃脱追捕,只不过每一次,他们都无法预测时空门会将他们送到哪里。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些联系。埃文·哈尔书中的默林吉人(Melingee),代表的便是默伦琴人。深色头发,褐色皮肤,令人称奇的亮蓝色或银色眼眸。同默伦琴人一样,默林吉人在时间上也要早于其他欧洲移民。后来历史上关于默伦琴人的种种流言和传说—说他们是一个古怪的种族,是蓝眼睛的魔鬼、会法术的骗子—不过在他的小说里,这些其实是因为外星来的时空过客具备超凡的能力的结果。

埃文·哈尔对山中神秘居民的兴趣,是否就源自兰德与萨拉的故事?他们是否就是纳撒尼尔和安娜的原型呢?两人跨越时空的禁忌之恋征服了各个年龄阶段的读者,光书就卖出了几百万册,更不必说电影票和精装DVD套装了。

难说。你很难在埃文·哈尔的书中厘清想象与历史的界限。总是真真假假相互掺杂,营造出一切都是真实的幻象。《时空过客》系列就把蓝岭山脉流传的一些神话和鬼故事与故事情节糅杂在一起,还有像树屋隧道这种怪异场所—内战时期一条修到一半却被废弃的铁路隧道。在《时空过客》的故事里,这个哪里都无法抵达的诡异通道其实就是时空门所在的位置,它曾被黑暗势力所占领,后来在一场大战中被炸成了一堆乱石。

那些一心要过上时空过客式生活的人,会定期前往树屋隧道和伊萨昆娜瀑布进行朝圣,安娜和纳撒尼尔曾在瀑布里利用秘密时空门避开追踪。

冰淇淋店角落的桌子旁,几个披斗篷戴兜帽的人正在就树屋隧道和时空旅行的物理学原理进行理论层面的探讨。

我在一旁听得十分入神,直到手机上的提醒铃声响起,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些迟了。

离开几个争得火热的科学家,我急忙赶到药店见到了海伦·哈尔,并主动提出由我来开车上山。

“那太好了,”她套上帆布夹克外套,跟着我走出店外,“只不过,时间恐怕会有点赶。我嫂嫂已经有约了,下午晚些时候要去夏洛特看医生。”

“我真的非常感谢您能这样帮我。”虽然快速拜访并非最为理想的状况,可是我也不敢冒险,连这次机会也化为乌有。我还不是特别清楚,海伦今天究竟有什么打算,但到了这时候,只要能够接近埃文·哈尔,让我做什么我都乐意。

“这个嘛,如果说,有谁可能知道,埃文和你打听的那份书稿是否有些关系,那个人一定就是维尔莉特。他们父母去世之后,是她把埃文和他弟弟抚养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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