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宅,仙桃小筑。
吴公子躺在床上,寿喜趴在地上。
身下是棉被软软的触感,寿喜头埋着,手紧紧抓着棉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左腿有按耐不住的痉挛,在雨夜里张狂。
如今还不到寒露,吴公子的房内就开始放起炭盆,位置不远不近,恰到好处的让他不会觉得太热和太冷。
唯独寿喜,左腿的阵痛之下,一动便牵扯到腰臀上的伤口,伤口烂红,周遭全是疼痛和炭火相携逼出的冷汗。
如此你来我往之间,寿喜脑袋晕乎,瞧着烛火都有些鬼影重重。
他的视线终于定格在前头的一盆长寿松盆栽上,盆栽不大,花盆仿的是假山样式,配上翠意斐然的松针,巧夺天工得不像话。
寿喜无意识的笑笑,同样透亮的眼睛被无边的混沌取代,他吃过松子,还算清甜。
可松子好吃,松油却黏人,松塔也难掰,费气力、果少不填饱,是大户人家才舍得吃的精致玩意儿,也就是那次,他和三哥被人追着打了个半死。
他不喜欢松树,除了寓意好,冬日长青之外,半分好处也无。
可人,明明要有吃食,不苟延残喘的活着,才能长青。
“九哥……”吴边闭着眼,在床上无意识的轻声呢喃。
寿喜回神,脑子一下清明起来,他转头看向床上的吴边,见他的嘴的确在动,强忍着痛,欣喜又焦急的爬了过去。
半截身子耷拉在床边的踏跺上,寿喜撑着手,勉力往吴边身上靠,见他睁着眼恍惚,挥挥手吸引他的视线:“九哥在这儿。”
“九哥……”吴边的声音有点喑哑,不知多久没说过话:“你的脸怎么这么苍白?”
“嘴也干,还冒着冷汗。”吴边想伸手擦掉他脸上的冷汗,走到一半又无力的垂下:“是腿又疼了吗?”
“今日雨大,腿总是要疼一些的,九哥抗得住。”两只同样断了小指的右手相碰,寿喜看着吴边还包着的头,眼里溢出心疼:“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吴边涩着声,飘忽得像在雾里:“好些了。我到了幽都,遇到个叫呼呼的小妹妹,她好苦,活着的时候连桂花都没吃上。”
“好。”寿喜轻轻拍着他身上的薄被:“若能碰到,我们请她吃桂花,还有桂花糕、桂花蜜、桂味烧鸡。”
“桂花她请我吃过了。”吴边苍白的脸上挂起笑容,伸出自己的左手往寿喜的掌心放了一小撮桂花:“这些给九哥吃。”
话刚说完,吴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
窗外有呼呼的秋声,耳朵里传来阵阵风雨和着树滔一起交响的奏鸣,睡着的他无意识地瑟缩一下,听着都冷。
——
夜深了,雨慢慢从铺天盖地变得淅淅沥沥,官城的洪水也从地漏涌入西宝湖,再辗转流出城外。
屋子被泡得不成样子,有亲戚的收拾了东西去亲戚家借宿一晚,徒留下阿牛和小五几个娃娃在越大人身边面面相觑。
事到临头,保全自己已实属不易,谁又敢再多管闲事。
“大人,我可把他们带到客栈。”挽南见这情形,想了想,轻声开口道。
越大人想也不想的拒绝:“本官乃当地父母官。纵是水患,也有救济堂、府衙与宫庙观宇善后。如若不然,也还有我越氏一族鼎力相持。暂且多谢诸位施以援手,但我官城,还没有弃自家百姓于不顾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