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枫来见我的时候,披头散发,衣帽邋遢。对一个容颜娟秀的女孩子来说,糟蹋自己到了这种地步,可见她遇到了重大的困厄,心灰意懒,已经抛弃自爱,不再珍重。
她一屁股坐下来,从内兜深处掏出一件东西,握在手心,对我说,都是它把我毁了!
我以为那会是一枚珠宝首饰或是一个信物,要么干脆是一封绝交信,没想到在渠枫苍白的缓缓展开的手掌心里的是一只普通的塑料的小眼药瓶。到街上的药店,一块钱可以买回三只。
我细细地观察着这只药瓶。奇怪它有何魔力,竟能把一个青春年华的女大学生折磨得如此憔悴萎靡?
药瓶基本上是空的,它的底部,有一些暗红色的渣滓沉淀着,好像是油漆的碎片。瓶颈部的封堵已被剪开。之所以特别提到了这一点,是因为它被剪开的位置反常地偏下。一般人怕药水大量滴出,瓶尖部的口通常开得很细小。但这只眼药瓶,几乎是从瓶肩部被截断了,瓶颈缩得短短,仅够套上瓶帽。
我看着渠枫。渠枫也看着我。很久很久,沉默如同黑色的幕布,遮挡着我们。
终于,渠枫说,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说,我在等你。
渠枫说,等我什么?
我说,你来找我,就是信任我。我等着你把你想要对我说的话说出来。
渠枫又继续沉默。当我几乎不寄希望的时候,她突然说,好吧,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爱上了申拜,一个并不高大但是很有内涵的男生。有同学说,依你的条件,可以找一个比申拜外形更酷的男孩,申拜矮了些,要知道,身高就是男人的性感表现哦!我说,我看重的是申拜的内在。注重男子的身高,是农耕社会和游牧民族的习气了,机械欠发达的时候,男人的力气就是他的资本,比如扛麻包、挑担子什么的,当然是大个子占便宜。如今到了电子时代,经营决策,敲击电脑,都和身高无关。一个男人能不能给女人幸福,不在身高,在于内里的质量。
朋友被我驳得两眼如同死鱼,干张着嘴,无话可说。申拜知道了我的观点,对我更是呵护有加,体贴入微。他说,我是他交的第一个女朋友,我说,你也是我的……我们的感情很快进展到如胶似漆。一天,我约他到我家玩,父母正好同到外地出差。夜深了,他抱着我说,他忍不住了,想彻底全面地得到我。我急忙推开他的手,说,不……不能……
我看他退开,情绪很伤感,觉得我对他不信任,就急忙安慰他说,不是我不愿意,是我还没做好这个准备。下次吧,好吗?
他很尊重我,就让自己渐渐地平息下去,那一天,我们好说好散了。
没想到他期待中的下次,竟那么快,就是第二天。也许是怕我父母很快就会回来,我们就不容易找到如此安全无干扰的地方了。又是我的小屋,又是子夜时分,我们聊着,却都有些心不在焉,在期待着什么,畏惧着什么,迎接着,又想躲避……
他突然拥着我说,今天,你准备好了吗?
我战战兢兢地回答,准备好了。
我把灯熄灭了。在黑暗中,我们脱掉所有衣服,把彼此还原成伊甸园中的模样。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窗外,觉得自己的床如此陌生,我就要在这张床上变成申拜的新娘。我看到申拜被月光镀成青铜色的躯体,知道一个关键的时刻即将到来。
申拜的激情越来越蓬勃,我在昏眩中等待。就在箭即将离弦的时候,他突然抬起身体,说,渠枫,你说得对,我们还没有做好准备。既然我们要爱到地老天荒,为什么不能再等几个朝朝暮暮?我保存和尊重你的领土完整,直到婚礼之夜……
我拼命搂住他的身体,不让他离开我,声嘶力竭地叫道:不!申拜,你不能这样!不能!我要你!
但是,没用。申拜是一个自制力非常顽强的人,他一旦决定了,谁也无法更改。于是我绝望地看着他起身,拧亮电灯……于是,在明亮如昼的灯光之下,他看到了——在我的雪白的床单之上,有一片鲜红的血迹……
这是什么?他大吃一惊。
刚才,床单上还是什么都没有的啊……我干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干啊……
申拜惊愕地捶着自己的胸膛,我知道,在他的胸膛里,一颗纯洁的心正在粉碎。
他疯了似的抓住我,歇斯底里地喊道,这是你干的,是你!是不是?
我泪水凄迷地点了点头。这屋子里没有别人,不是我干的,又是谁干的?!
这就是你所说的要做的准备,对不对?你想伪装成一个处女,你作案的工具在哪里?在哪里?!申拜的目光喷吐着蔑视的火焰,嘴唇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