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事上得罪了她。
三百九十四 冬宴
曹顺容挣扎着说自己病好了,可是暗里并没有把这事儿放下。她战战兢兢,知道有人想同她争抢玉玢公主。虽然她说自己病好,但皇上与贵妃不发话,公主就迟迟不能搬来。不搬来,这事情就不算砸到实处,总还是会横生枝节的,谁知道自己还会遭什么人算计?这么担惊受怕的,一直等到腊月初十那天宫里办迎冬宴。
说是迎冬宴,可是因为谨妃死了没有百天,所以席上既无酒也没有舞乐,有资格来坐席的人也没有几个,除开皇上和贵妃,剩下的人还坐不满两张圆桌,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全不象个节庆的样子。
高婕妤今天穿了一身儿海棠红宫装,脸上施了脂粉,头上戴着一套七件今年入冬时新得的篆花镶宝钗,流苏垂珠在脸颊旁边打晃,整个人看着一点儿不显得老。可曹顺容明明比她年轻,这阵子折腾得气色却差得多了,脸颊瘦得凹了进去,脂粉也搽了,却象是浮在脸上的一样,一点儿也不自然。她原本生的就不算顶好,只是在家里读了诗书又有几分才气,看着比旁人就多了一分不同的气韵。可是病了这些日子整个人没有一点儿神采,新制的宫装穿在身上也空荡荡的,腰背有些佝偻,和高婕妤坐一起,倒象比高婕妤还老。
她目光闪烁,把席上的人挨个看过去。能坐这个席,至少也得是个美人往上的品阶。皇上不是个好色的,后宫嫔妃着实不多,今天能来的都来了,还是只有这么些人。曹顺容不敢说一定是贵妃害她,心里也在怀疑其他人。一个一个的看过去,觉得哪个都有嫌疑,个个都象是在算计她想要害她。席上的东西她都只敢沾沾唇,一口没敢吃。别说外头的东西了,就算现在在雅兰轩里头,她看着每日送来的膳食也总是疑神疑鬼的,不管吃着什么下肚都象在咽沙砾石头一样艰难,这么些天下来走路都打晃,要不是强撑着想见一见皇上,寻个机会跟皇上说几句话讨个好,今天宫宴只怕她都来不了。
只要皇上发一句话,赶紧将玉玢公主挪到雅兰轩来,她这些天的苦头才不算白吃,公主迁来之后她多下下功夫,才能叫皇上看到她的好处来。
殿里很安静,没人怎么去动席上的菜肴,皇上也在,也没有人敢说什么话,屋里虽然坐了这么多人,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曹顺容往中间席上瞄了一眼,皇上往年迎冬宴都是露个面就走的,有时候面也不露,今天却破例一直留下了。他身侧就是贵妃,微微转过半边脸庞和坐在一旁的玉瑶公主说话。玉玢公主去年还被抱到宴上来露了个面儿,今年因为一直生病,再没人敢把她抱出来。
曹顺容的目光从贵妃的脸上又移到玉瑶公主身上。玉瑶公主这一两年个子长得极快,梳着双螺髻,戴着一对金丝绕玉花,脖颈上还有一只十分精巧的赤金嵌红宝项圈,上头的幽络垂穗精致无比。除了这个,她颈间还系着一条银链,链子中间拴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白玉兔子,不过指节般大小。
都是公主,玉瑶公主身子康健聪明伶俐,更要紧的是她得宠,皇上对这个女儿格外疼爱。要是自己养了玉玢公主,说不定下一回宫宴的时候,也能和玉玢公主一起坐到皇上坐的那张桌子上去。
曹顺容已经在宫里待了多少年了?刚入宫的时候还清高,总觉得自己是读了诗书的,怎么也不能象那些目不识丁的女人一样为着点宠爱争夺算计,那也太怆俗了。等这么些年一点一点熬下来,才知道自己其实也不过就是个俗人。在皇后、淑妃手下先后都待过,受过气,立过规矩,罚抄经也有过,冷嘲热讽更是没少受,心里就憋着气想要往上升,在宫里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生个皇子才是实实在在的。
听人家说过于清瘦了不好怀,她还暗中调养过,一天吃四顿还加两餐点心,身上是比从前长了些肉丰腴了,可肚皮就是不争气。也暗中请太医扶脉,怕是自己身子有什么不妥,太医又说没有什么。
她也知道想要孩子只一个人心急也是使不上劲儿的,可皇上进后宫的日子就那么少,一个月里不见得能见上一回就这盼着,天天盼着,夜夜盼着,后来……后来就过了这么多年了。
刚才给皇上敬酒的时候曹顺容手心儿里直冒汗,一阵冷一阵热的,肚里藏了多少话,好不容易见着皇上,错过这一次说不定就没下次了。她真想跟皇上求个情,求皇上这就把公主赶紧落实给她,再这么煎熬她非把自己熬死不可。
话就到喉咙边了,一眼看到旁边坐着明艳雍容的贵妃,今天是迎冬宴,她穿的是正经的贵妃吉服,绣鸾凤的明黄色吉服格外华贵,鸾凤彩翼用的是真金线,看来明晃晃的十分鲜亮,那鸾凤就象要从锦缎上飞出来一样。
这么一分神,话就说不出来了。等回过神,已经错过了时机,只好再回来坐下。
高婕妤也没怎么吃席上的东西,都半凉不热的,等到一个羊肉热锅子端上来,锅子是带着炭火的,才让宫人舀了半碗汤,里面还有一块豆腐一块炖得酥烂的羊肉,等汤和肉一下肚,身上倒觉得暖洋洋的。看着身旁曹顺容一脸魂不守舍的模样,高婕妤还对她说了句:“这汤倒是不腻,你也尝尝。”
曹顺容回过神来,看了看高婕妤,说:“这些天都没敢吃荤的,肠胃受不住。”
这话倒不是假话。
高婕妤点点头,也没说别的。
曹顺容之前也不是没疑心过是高婕妤算计她,跟她抢着抚养公主,高婕妤想要公主可是有先例的,当初淑妃不在时高婕妤还上蹦下跳的想要养玉瑶公主。现在好不容易又得了一个机会,她肯定心思活络,使个什么手段都不稀奇。
曹顺容另一边坐的是李昭容,这一个原先看着话少,安分,不出头不揽事。但是曹顺容现在已经不天真了。宫里谁不是人前人后两张脸?李昭容要是真老实,凭她一个没根基的秀女怎么攀上淑妃封的昭容呢?
而高婕妤的那一边坐着陈婕妤。她病了许久都不出门,曹顺容自那一回她中毒后还是头一次见她。陈婕妤以前也是出众的美人,没贵妃之前,她才是宫里最扎眼的那一个。可是几经坎坷,陈婕妤现在和当初可不一样了。苍白瘦削,即使坐在这样暖和的殿阁里,仍然裹了两层袄,靠着椅背半天不动也不说一句话。
曹顺容不想多看她。
这就是一朝失宠的下场,跟坐冷宫又有什么区别,比槁木死灰只多一口气。
曹顺容绝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三百九十五
曹顺容这会儿是万万猜不到皇上同贵妃在说什么的。
谢宁正同皇上说小时候过迎冬节的情形。
“舅舅舅母早早就睡了,我们从厨房里找了一篮子吃的,回房里用炭盆烧。芋头埋在炭灰里头过不多时就熟了,用火钳子扒出来剥了皮,要不是不快吃就会被别人抢了,所以忍着烫也要赶紧下嘴。等到吃完,不但两手漆黑,连嘴边也是一圈乌黑,沾的全是炭灰。”
皇上一边听一边剥好了一个栗子仁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朕以前还在书房时,有几回夜里读书晚了,那会儿白洪齐和旁的小太监就把冷的糕点放在茶炉边烘热再拿上来,朕记得有一回膳房给送的点心就是白玉糕,用筷子叉了放在火边烘软,吃的时候边缘有些焦脆了,里面格外的软,还顶饿,吃两块儿就够,要是再多吃点就积食了。”
“还有一回厨房里做了肉丸子,我们也端了一盘子来,那丸子烤完之后特别香,还一点儿都不腻。”谢宁唇边露出笑容:“舅母为这事儿训过我们好几次,可每次我们都是记吃不记打。”
这话旁人是听不见,但是青荷侍立在贵妃身后听得一清二楚。
在迎冬宴上,面对一席珍馔佳肴,皇上和主子居然想的是烧芋头和烤面饼子和放凉了又烘热的肉丸子,这桌菜到底是有多难吃多不对胃口?她得想着些,回去以后吩咐膳房再送些晚点来充当宵夜,总不能让主子们饿着肚子安歇吧?
玉瑶公主嫌气闷,一口菜也没吃就起身说要先回去。谢宁却知道她没那么乖,问她:“你是直接回揽秀阁,还是打主意想去别处逛逛?”
“到处都黑黢黢的,有什么好逛啊。”玉瑶公主扯着谢宁的袖子央告:“这里闷得很,我想去看看熙云。今天人人都要过节,她孤身一个,我怕她心里不自在,就想去看看她,跟她说会儿话我就回去。”
要去看甘熙云谢宁自然不会不许,还是多叮嘱了一句:“可别玩烟花灯笼那些东西,也别往黑的地方去,待一会儿就回去,别熬得晚了伤身子,也当心别伤了风。”
她说着玉瑶公主就都点头应了,谢宁看着郭尚宫跟着去了这才算放心。旁人倘若跟着,要是玉瑶一任性起来想干点什么玩点什么,那些人是劝不动的,只怕也不敢劝。但郭尚宫就不一样了,有什么当劲的她也知道劝,多少还是能管住一点。
夏月从外头进来,到席前替贵妃斟了一杯热茶,小声把差事回明白。
“夫人说多谢主子费心想着,说送去的都是夫人平素爱吃的,奴婢出来的时候,夫人尝了冬笋火腿汤,说味道很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