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弟看着自己的肋骨,想象着肋骨像长牙一样在太阳底下闪着光。如果他是世上最大的傻瓜怎么办?他编造了根本不存在的魔力,而在这样的一个城市里,他只能听到痛苦的叫声,而不是欢乐的叫声。
人行道上,一个老头正在擦他那家修表店的玻璃柜台,他一边擦一边喃喃地自言自语。祥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嘟囔他那些钟表显示的时间都不一样。几只苍蝇停在玻璃柜上,老头抡起抹布甩了过去。
祥弟看到了远处的摩天大楼。一座楼的二十层上面是什么样的?能从那儿看到孤儿院吗?这个地方的楼房只有四五层高,在这附近住的孩子们肯定没什么地方玩,他想,但是有个好处,他们可以在楼顶的天台上放风筝。
阳光曝晒着人行道,人行道上一片忙乱的景象。一个玩具摊上,橘红色和银色的玩具汽车排成一行,摊顶上挂着塑料袋装的娃娃,还有个给孩子玩的塑料板球拍,旁边有一支玩具枪。尽管祥弟知道那支玩具枪根本不能伤人,他也不喜欢。玩具摊主坐在一条凳子上,在给一只两个头的木偶上发条。他一松开发条钥匙,那两个头就疯狂地摇晃起来。就算人们走过他的摊位,没人买他的玩具,摊主还是自得其乐地玩着。
玩具摊旁边,一个人在给他的裁缝店门口装饰花环。祥弟在想那个花环是不是神庙外面那个老太太做的,他想他那些三角梅了,为什么没人用三角梅的花朵做花环呢?祥弟都离开那些三角梅一天多了,他已经感觉到三角梅的颜色在从他的印象里慢慢消失。也许他能找到一个花园,这样他就能给自己“充电”了。这么想着,他想起了兜里的三角梅花瓣,就把花瓣拿出来握在手心。
祥弟发现一个人在人行道上躺着,那人的衬衣敞着,上面沾满了泥,黑蚂蚁在他的脚趾头上爬来爬去。祥弟希望这些花瓣能像在孤儿院一样,把这里也变得更好,但情况并不是这样,可能是因为那些花瓣离开了树枝的缘故。祥弟把花瓣又放回了兜里。
过了一会儿,桑迪来了,拍了一下祥弟的背。
“他们都是要饭的,”桑迪说,“那些坐轿车的有钱人都是要饭的。才十六个卢比,我四个小时才要了这些,今天真不走运。”
祥弟却对桑迪要了这么多钱感到很惊讶。
“你呢?”桑迪问,“你要了多少?”
“四个卢比。”
“我觉得问题在你的脸上。你身上很瘦,但是你的脸看起来气色挺好,下回试着把自己搞得病怏怏的。好了,我们总共有二十个卢比了。”
“那我们现在能吃东西了?”
“没这么快,伙计。我们还不能吃饭呢。”
“为什么?”
“先给我看看你挣的钱。”
祥弟不喜欢桑迪那种不信任的样子,不过他还是从短裤兜里拿出了一把硬币给桑迪看,一共是四个五十派萨的硬币和两个一卢比的硬币。
桑迪从祥弟手里拿走了硬币,放进自己兜里。“好,一共二十块。”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
“那为什么你还要看一看?”
“因为这些不是我们的钱。”
“什么?”
“这些钱归阿南德·拜依。”
“阿南德·拜依是谁?”
“阿南德·拜依是我们的老大,在这块儿乞讨的人都得把要来的钱交给他,然后他再把其中一部分钱给我们。”
“为什么我们要把钱给他?”
“看看我脸上。”
“啊?”
“看看——我知道你一见到我的时候就在想,我这道疤是怎么回事,我的右耳朵又为什么少了一块。”
“我……”
祥弟不敢看着桑迪的眼睛,就看着他的衬衣,衬衣上油腻腻的,污渍斑斑。
“我脸上那道疤就是阿南德·拜依干的,”桑迪说,“他管那叫签名,用刀子在我脸上划的。”
“他划伤的你?”
“我爸爸死后,我在一家伊朗菜馆打工,擦桌子扫地。一天晚上我正要回棚屋,一个人出来说他是我爸爸的朋友,他朝我走过来,然后突然狠狠抽了我一个耳光。我撒腿就跑,可是我太害怕了,忘了自己有小儿麻痹症,没法跑起来的。那个人轻而易举地就抓住我了,用一把刀划开了我的脸。然后他说,‘我是阿南德·拜依,你爸爸欠我的钱,所以你得给我干’。我又怕又气,就骂了他,然后他割掉了我一小块耳朵。现在你明白为什么这些钱不是我们的了吧?”
祥弟看着天空,明白自己全错了。一个庇护这种行为的老天决不会跟孤儿院的天空一样,这根本就不是他的世界了。
“我之前本来是老老实实干活的,”桑迪愤怒地说,“现在我成了毫无是处的乞丐。我现在去乞讨又太老了,祥弟,只有小孩子、麻风病人和残疾人才乞讨,不是像咱们这样的大孩子。别的跟咱们一样大的孩子要么卖报纸杂志,要么给人倒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