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的南北两面都种了满架子的薜荔,绿意盎然,把谢苗儿的视线挡了个七七八八,透过叶片的缝隙,勉强能看见少年的身形。
他在架子前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向小院外喊道:“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父亲骂我便算了,难不成连孔圣人都要一起骂?”
一阵风卷过,葱绿的叶片迎风耸动,正巧,让谢苗儿瞥见了少年的侧脸。
他身板直溜溜的,眉眼英气得很,鼻骨的形状也生得极好。因为还未到加冠的年纪,一把头发只草草用了发带竖起,未被收拢进去的碎发有长有短,长的就随意垂在额前,短的都自顾自支棱着,活像炸了毛的狮子狗。
少年蓬勃的生命力差点没把谢苗儿掀了一个大跟头。
疑似这位少年亲爹的男人追了上来。
“陆怀海,你不要以为你翅膀硬了我就管不了你了!”
荒谬的猜想居然是真的,谢苗儿倒吸一口凉气。骤然见到日后会彪炳史册的陆将军,她心里的激动难以言表。
逢此巨变,她甚至来不及分辨自己该是何种心情,就听得他们又吵了起来。
谢苗儿把自己藏在门框边,试图听清他们争吵的内容。
未果。
陆怀海的父亲陆湃章气得直跳脚,窜出嘴的没一句官话,她听不懂。
被亲爹指着骂了许久,少年似乎也不急,还有心情揪着绿叶子玩儿,他慢悠悠地回道:“这世上,还有亲爹来儿子小妾院子里抓人的道理吗?”
他这话说得很缺德,关键缺德中还有几分道理。
隔辈的男女之间当然要避嫌,否则岂不是成了扒灰?他爹还真没办法脸不要了跑到儿子的妾室这里来拿人!
这句话杀伤力极大,连一直在试图袒护他的母亲苏氏都沉默了。
陆爹陆湃章更是被他这句话气得一个倒仰。
身后的老仆赶忙扶住了他,而陆湃章大手一挥,直接推开身边所有人,就站在小院门槛,遥遥指着陆怀海的鼻子开骂了。
这一回,躲在后面不敢出声的谢苗儿就算听不懂,听口气也能听出来肯定没一句好词。
陆怀海如今才十七,正是气盛的年纪,怎么忍得?当然要反唇相讥。
他作势掸了掸袍袖上飘落的草叶,回呛道:“爹,你快走吧,儿子要和哪个妾睡觉,难道你还要管吗?”
有这么争气的儿子,陆湃章脸色铁青,他狠狠地踏了踏脚下的石板砖,随即转身,把手上提着的棒槌丢给了苏氏。
“你惯出来的好儿子,你自己收拾!”
陆湃章拂袖而去,而陆怀海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鞋面,一言未发。
原本闹得人耳朵都在痛的场面霎时冷了下来,苏氏在院门口盘桓许久,最后深深地望了陆怀海一眼,便也走了。
被丢下的木棒槌顺着小径咕嘟咕嘟地往里滚,陆怀海心里窝火,直接给了它一脚。
这棒槌常被仆妇浣洗时用来捶打衣物,也不知他爹是从哪摸来的。
棒槌上粗下窄,一脚下去便打着旋继续往架子后面滚了。
正好滚到了谢苗儿脚边。
陆怀海心烦意乱,顺势回身一瞥,这才发现门框边还躲着个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好看,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就是这眼神怎么看都有点傻?
怀里还抱着个枕头?
他皱眉。
回来的路上,听说奶奶莫名其妙给他买了房小妾回来,他已经觉得够奇怪。
陆家老夫人早些年神智就出了问题,不发病时还算清醒,一发病就要折腾得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