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承认,“但这也太荒谬了,我根本没相信。你暗示的是,她在处心积虑地使用一种系统性剥夺睡眠的方法,就是为了让他行为怪异?你这种念头都是从哪儿来的?”
“亚瑟·库斯勒(1),”我说,“《正午的黑暗》。妈妈让我读过。剥夺睡眠被认为是虐待行为,是被《日内瓦公约》禁止的。”
“哦,你他妈的饶了我吧,崔佛!”
“我不认为爷爷有阿尔茨海默病,”我继续说,“我认为她在试图把他逼疯,让他看起来一直健忘、神志不清,这样我们就能逼他,让他在委托书上签字,她需要这东西来开发房产。明白吗?这都是她计划的一部分。我打赌,如果你尝试让医生声明他没有行为能力,医生会说,他根本没有丧失行为能力。所以,你或我搞到委托书,对她才这么重要。她需要那份文件。一份书面记录。再加上一条事实,她想带你去环游世界,跟你上床——”
“你他妈的到底在说什么?”他盘问我。
我犹豫了。不确定此刻打出船票那张牌能有什么成效。父亲有太多东西需要消化。把乱伦也加到这一团糟里,或许不能把我们带上正轨。
“与此同时。”我说。
他耸耸肩,挠了挠手肘,东看西看,他在思考。他拾起装有注射器的雪茄盒和空的安瓿瓶,打开往里看。他的脸部抽搐了一下,把它放下,搁到床上。
“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知道你用这个……这个口头报告伤我多深。我得走了。”
他开始朝门口走,我知道他完全没有理解。他听到了,但他宣布证据无效。
“这都是真的,”我脱口而出,“我在这栋房子里找到了所有这些东西!我没有瞎编。”
“好,你没有瞎编!”他厉声说道,“所以这都是真的?你把真相当棍棒,感觉很正义吗?你感觉用这个——我母亲的死——当作工具来打击我,很正义,是吗?真是这样的?你琢磨出来这个惊天大秘密——我为做过的事情痛恨自己——你却要把它拉出来炫耀,就像某项恶心的五年级科学作业吗?你觉得你有权利审判我?你不惜花费时间挖掘证据来给我定罪。好,让我告诉你吧,我早就被定罪了。早就因为那项罪被绞死了。我仍被挂着呢!每一天,我都得把手指抠进绳索和脖颈的空隙处,挪腾点空间出来,才能呼吸。我的绳子永远都不会被砍断,我永远都解不开绞索。但你想再次审判我,给我定罪,然后绞死我。我能对此说什么呢,崔佛?那是一罪二审,《日内瓦公约》也不允许。所以把你的审判留给你自己吧。”
“那跟这件事没关系啊——”
“如果你觉得我们会因为一个死了八十年的人的遗愿而改变计划——一个送出他的一切、什么也不留给后人的人——那么有你好受的呢。那个人强暴了世界,伊莱哲,你的新偶像。伊莱哲·里德尔是一个无情的私掠者,一个木材大亨,一个恶毒的商界侵略者。他摧毁人们的生活,摧毁自然。你意识到了,对吧?为了平息罪过,他想在死前送掉一切。他这么做,上帝就能原谅他。现在你突然决定,完成他的命运是你的使命了?好吧,那真够贴心的。但你知道吗,儿子?我有账单要付,有家有口要养,包括养你。我们需要有瓦遮头。现在你的理念在道德上有理了,可以甩到我脸上了?当你只有十四岁的时候,理念是不错,崔佛,但理念不能当饭吃,不能当床睡,当然也绝不可能让你下雨天不被淋湿。所以他妈的帮我一个忙吧,把你那套哈代兄弟的破案技巧用到别的地方去。”
他的脸因为暴怒而涨红,伸手去拉门把手。
“但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我以为你不在乎钱,只想要回你的房子,要回你的生活。”
他回头看我。
“你凭什么那么认为?”他愤怒地问。
“我偷听到了……一些东西。”
父亲把手放下,转身面向我。
“你一直在窃听?”
“我控制不住,”我哀伤地说,他不知道我都偷听到了什么,“你们当时在厨房里。”
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印堂发黑,握紧了拳头。他敏捷地穿过房间,凌驾在我面前。他没有揍我,但浑身散发出揍人的能量,我感觉自己就好像已经被打了一样。
“你不该偷听我的私人谈话。”他严厉地说。杀气腾腾的,我会说,如果我在写小说的话。他朝着床的方向把手一挥。“这堆破烂,你从哪儿找到的就放回哪儿去,并且再也不许提它。瑟瑞娜指示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而且你要带着极大的决心快速做好。明白了吗?”
“嗯。”我说,被他恐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