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丝毫不跟我讲情面,我也正色说:“儿臣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母后这么看不起自己的儿子?总觉得他自己没本事保住太子之位,非要仰赖别人,甚至仰赖自己的儿子,才能站稳脚跟?”
皇后语塞了,她没料到我敢这样质问她。
趁她还没开始反击,我索性把话说完。反正看样子,她今天是怎么样都不会放过我了,非得逼着我表态不可。
我接着说:“其实太子只是不喜欢读那些子曰诗云,不喜欢官场的那一套虚伪做派。我作为一个跟太子共同生活了好几年的人,我敢说,太子其实是个很敏感、也很细致的人,他的聪明,他的敏锐,是别人看不到的。不了解的人说他傻还罢了,可为什么母后也这样看他?母后,太子一点也不傻,在我眼里,他是最可爱、最机灵的男人!我会辅佐他登上皇帝宝座的,他的太子之位也会稳如泰山。”
皇后总算回过神来,面带不屑地看着我说:“你保证?你能保证什么?你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
见我居然毫不羞愧,依然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益发咄咄逼人地说:“现在杨淑妃已经生下了儿子,皇上将来肯定会立她为皇后的。她的孩子将来就是嫡子了,你说,你能怎么保证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生不生儿子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生了儿子,她的孩子照样是嫡子啊。她还这么年轻,甚至比我还年轻,她有足够的时间再生几个儿子。并在往后的几十年里,为她的儿子通向太子之位奠定牢固的基础。就是现在,母后的娘家,不就有声名赫赫的‘三杨’吗?这‘三杨’里,除了母后的亲爹司空大人会支持太子外,其余的两个,只怕都会支持淑妃的孩子吧。因为,这样就可以彻底架空我爹的势力,让你们杨家独掌大权。”
“你……”皇后气得用手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忙说:“母后您别生气,我们现在谈的是太子的事。至于他们在朝堂上的争权夺利,那是他们男人的事,我们女人管不了。我们就只能在这内宫之中使使劲。”
再看了看皇后,也许是因为又着急又气恼的缘故,她脸色已经变得灰白,站在那里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可能昏厥过去。
我看了心里一阵难过。其实,她病成这样,还支撑着病体跑来,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求她喝了两口后,我扶着她在香妃榻上躺下,自己跪在榻下说:“儿臣该死,见母后病成这样,还敢跟母后顶嘴。儿臣在此向母后请罪,请母后恕儿臣无状吧。”我磕下头去。
皇后欠了欠身说:“算了,你也起来说话吧。这里只有我们娘儿俩,大家有什么话都说出来了也好。”
我站起来,搬了个凳子坐在她面前说:“其实儿臣跟母后应该完全没有冲突的。因为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太子。我们爱的、想的、为的是同一个男人。我们没有根本利益的冲突,我们有的,只是对保住太子之位的策略、方法和手段的认知和运用上的不同而已。”
见皇后点头表示赞同,我又说:“就比如母后认为太子之位是否保得住,不取决于太子本身,而取决于太子是否有一个聪明、健康的继承人,取决于太子是否能得到未来皇后的支持。母后有没有想过,这样的认知本身就是对太子的伤害,就像他是个废物一样?”
皇后的脸色有点尴尬,嘴动了动,似乎想辩解,可终究没说出什么来。
“还有,母后认为太子之位能不能保住,关键在于张良人是否能生个儿子,然后得到胡贵嫔的支持。可母后有没有想过,现在杨淑妃生子了,也许皇上根本就不会立胡贵嫔为后,而会立淑妃为后?”
皇后点头道:“我也虑到这点了。刚刚去淑妃那里,看到皇上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我心就凉了。我也怕皇上最终会看在这个孩子的面上立淑妃为皇后。这样,太子之位就真的很难保住了。”
“所以”,我说,“现在太子之位是否能保住的关键根本不在我,或东宫的哪个妃子能不能生儿子,而在于怎么阻止淑妃被立为皇后……”。
“怎么阻止?”皇后摊了摊手说,“一旦我不在了,皇上要立哪个妃子为皇后还不就是他的一句话?何况淑妃又有儿子,又有外戚势力。立她,不是正合宜吗?”
“母后不是说,可以说服皇上立胡贵嫔为后吗?”
皇后苦笑了一声说:“本来我的确有这种自信的,但今天看到皇上对淑妃这个孩子的喜爱,我也不确定了。”
“母后的意思是,只有这两个人都没有儿子,她们在皇上心目中才能打个平手?那样皇上才可能依从母后的意思?”
“是的”,皇后很肯定地回答说。
“唉,要是杨淑妃没有儿子就好了。”我叹息道。
皇后猛地抬头看我了一眼,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脸唰地变得惨白。
我也默然无语。
很快,就到了杨淑妃的儿子办满月酒的日子。
那天的宫里自然是热闹非凡,到处张灯结彩,仙乐飘飘。
巳时三刻,皇上亲临含章殿,和杨淑妃一起接受内外命妇的贺拜。
此时文武百官亦在凌云台上等待着皇上的驾临。果然,坐了一会儿,接受了三杯恭贺酒后,皇上就离席出殿,摆驾往凌云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