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原以为是这十年间与她感应互通下因怜惜而悄然滋生的,可再仔细一想,最初的相见,或许便已种下了情缘。犹记得襁褓中那下知凶险、笑得灿然的娃儿是如何吸引了他的目光,勾起了他的兴趣;就在那瞬间,他改变了驱逐人族的念头,开启了日后与她之间的牵系。这一切,不过一念之间呵。
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瞧,管玄歌微感不自在地垂下眼睫,也赶紧拿起一颗果子啃了一口。他看着她的眼神像燃着火似,让她心口没来由紧缩了下,呼吸也变得有些不顺畅。
“你为什么会挺身为我挡箭?”突如其来地,他开口问道。
“啊?”她愣了下。“我……我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脸蛋已先红了一半。
想起他被攻击的情景,她至今仍心有余悸;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挺身而出,她自己也不甚明白。情爱于她而言,仍有些懵懂,当时她心中唯一浮上的念头是:她不能看着他被杀死,她要保护他,就像那一次他在狼爪下救了她一样。
“千万别说是为了报恩,我会觉得很失望。”
他似真似谵的笑语让她又是一愣。报恩?是呀,他不止一次救了她,还为她治病,她怎能让阿爹恩将仇报!但……真的只是为了报恩吗?总觉得有一股异样的情绪蕴积在心头,却不知该如何言说。
如果……如果那一刻他真的死了……
这么一想,她胸口突然一抽,难过地发疼;随即又突然想起阿爹和大哥,他们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正继续追捕着他?一思及此,她不禁担忧地抬眼看他。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碧眸衔上她的眼眸,带着笑意问道。
她微微蹙眉。“我担心阿爹他们……会追过来……”一旦让阿爹和大哥找到他,他们肯定会杀了他,她该怎么办?
“你在担心我的安危?”
她忧心地直点头。
“即使知道我是一只狼妖,你也一样担心?”
闻言她眉间蹙痕加深。“你为什么要一直强调自己是狼妖?”她并不在乎呀。
“因为我想知道你心里对我真实的看法。”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真实的看法?”她愕然地瞠视着他,随即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意。“你……你不相信我说的话?”鲜少生气的她,一生起气来说话便会结巴。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咬着唇,接续道:“我始终认为人与妖并无不同,妖亦不比人可怕,会伤人害人的是『心』——与是人是妖无关。所以……即使知道你是狼妖,对我而言,你仍然是你,不会因此而有任何改变。”
瞅着她难得气红的脸蛋,苍衣心中翻腾着炽热的火焰,野性的眼揉进温柔神色,柔声低问:“那么你会接纳我成为你的伴侣吗?”
一再地试探,只为将她永远留在身边。只要她对他有一丝排拒或厌恶,他会让她走,这是他最后的理智。反之,他绝对不会放手,管他是同种还是异类,他都要定了她。
“啊?”紧接而来的问话教管玄歌微微愣愕了下。
“我们狼族终生只得一个伴侣,专情且唯一。”他继续说着。“这些话你还记得吧?我说过,我会永远伴着你、让你快乐,是认真的。你愿意从此随我而去吗?”
“我……”她没忘,他说过的一字一句她都记得。只是……
“事到如今,你还是舍不下你的亲人?”
她一脸迷惑又迟疑。“阿爹他、还有大哥……”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他柔声打断她的话。“在他们眼里,你只是一颗棋子、一个筹码。大姑娘那天说的话已经暗示得非常清楚,你听不出来吗?”
管玄歌脸色霎时一白,不发一语地低眉垂眼。
她极不愿承认这一点,虽然她并不是毫无感觉。一直以来,族里流传着一则预言,说她是阿爹与族人们的福星;阿爹每回探望她时,嘴里念着的也总是要她赶快好起来,还说族人的兴盛就全靠她了这类话语。
对此,她深感困惑。她不过是一介女子,既不懂武又无权谋之智,何来令族人兴盛的能耐?
“我不懂……”她不自觉喃喃。
似是知晓她心中疑惑,苍衣怜惜一笑,道:“因为你有一张倾城的容颜。在男人的世界里,女人的美貌也是一项强而有力的权谋利器。”
他的话教她一愣,心口倏然抽紧了下。
“我只是要让你明白,什么亲情血脉,终究敌不过人性的阴暗面;父女、姐妹、手足之情,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还有什么值得留恋,何不随我而去?”他接着又说。
她愣愣地望着他,半晌,才幽幽道:“或许你说的都对,可我……宁愿相信阿爹他是真心为我好,真心疼爱着我的。”
说罢,不自觉地伸手环抱住自己,不知道是因为山洞里渐趋阴寒的温度,还是心头突然泛上的荒凉感所致。
“冷吗?要不要生火?”苍衣微微皱眉。随着夜幕罩下,山洞里一片漆黑,但他仍能清楚看到她的一举一动。这个洞穴位处银川之北,虽时值春夏之交,但夜里仍有寒气,对她的身体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