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泛波荡漾,湖水映着月影柔光潋滟。
女子轻扣伞柄,素色绸伞掩着月下的容颜,纤柔玉指探出船舷,一挑一划,轻拨着水面,惬意闲适。
不多时,下起了朦胧细雨。
雨水滴落,晕出湖面的浅浅涟漪,也染湿了女子伸于伞外的淡紫色袖袂。
伞檐抬了抬,露出了那张明美的脸庞,她微仰头,才发现月亮不知何时偷偷隐去了。
三月春夜的雨,还真是说来就来。
她低浅一叹,起身收伞,踏进了乌篷。
窈窕倩影一晃,落座案前,她的声音甘冽如泉水:“多谢公子愿与我共乘一舟。”
桌案对面的男子一身墨色锦袍,浅啜一口清茶后放下杯盏。
他薄唇微动,语调徐缓:“无妨。”
云姒清潋的眸子在男子身上流转一瞬,视线最终落在他精雕的半张银灰面具上,迟疑片刻轻声问:“……公子为何掩面示人?”
男子低头把玩指间的翡玉茶盏,嗓音清冽,淡沉反问:“那云四姑娘又为何要于月下撑伞?”
云姒倏然一顿,怔怔道:“你怎么知道……”
她分明从未言及自己的是何许人。
“侯府有女倾城色,柔荑兰伞共月明,乃是神明诞世。”这句民间盛传的诗词自男子唇瓣低吟而出,他未透丝毫情绪,将杯盏落于桌上,又道:“京都城内,执伞步于月夜者,想必唯姑娘一人。”
说罢他斟了盏新茶,七分满。
“那些文人墨客就爱卖弄辞藻……”总爱拿她当做饭后谈资,云姒小声埋怨。
男子不紧不慢,递了茶盏置于她桌前。
凝着他修长干净的指尖,云姒问道:“公子不会也认为,我是什么神明吧?”
她黛眉微蹙,复又低低添了句:“也忒不吉利。”
银灰面具遮住了男子的半张脸庞,叫人看不清他眸底神情。
唇色浅淡,勾起不易察觉的半点弧度,他轻缓:“落花舒夭人独立,鸾姿凤态,是为天上仙,这样如何?”
云姒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随后漾笑出声,这么一改,听着很是喜欢。
她眼波微转,含笑探问:“我能否知道,公子名姓?”
乌篷船内烛火轻晃。
面具下的深眸略微一抬,眼前的女子绽着明美笑颜望着他,绛唇嫣然,齿贝洁白。
沉默半晌,冗长的安静后,他敛眸淡声。
“傅君越。”
雨夜起了薄雾,小舟悠荡于渺渺轻烟中,若隐若现,仿若行至幽云深处。
乌篷轻舟渐渐的,越飘越远,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
这一切,似梦一般,在脑子里过了一趟,又消散不见。
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境,可为什么不停歇的雨,覆在脸上的触感那么真实,像是狱中那碗汤药下肚后,她因痛苦而染透额鬓的湿汗。
虚汗涔涔聚流成河,将她整个人浸溺水中。
云姒想要睁开眼,可胸口如有千斤巨鼎压着,窒息感那么强烈。
脑子压抑昏沉,她恍惚记起了什么。
在那个冬夜,在那人怀里……
她已经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