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殿内,难得有不少人,但却无人出声,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发话,而齐璟眸色清静,只不急不徐浅浅啜茶。
徐伯庸像是忽然看清了什么,脸色愈发不悦,横眉扫了过去,云姒虽半垂眼帘,却也无法忽略那道冷肃的目光。
她双手交叠,看似一副温静端正的模样,其实内心忐忑无比,慌得很。
为了躲避三朝元老精明的眼神,云姒稳住呼吸,悄悄将头偏向另一边,而那侧是云迟和喻轻妩所坐的方向。
云姒下意识便朝云迟探去一眼,然而云迟面目沉静,此刻并未往她这处看,云姒这一眼,却是和喻轻妩对上了。
喻轻妩往后倚着檀木镌花椅,容色颇为闲适,她唇边泛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云姒的目光饶有趣味,而后下巴向着皇帝那处略略一抬。
云姒一愣,就在她捉摸这玉嘉公主是何意味之际,那人又不动声色对她使了眼色。
云姒目露疑惑,两人就这么以表情暗戳戳交流了好一会儿,云姒才懵懵顺着她的暗示低眸看去,这一看,云姒顿然惊愕失色,色变程度堪比天崩地裂。
一口凉气倒吸上来,视线定格在男人轮廓分明的颊侧,云姒打了个哆嗦,心里更是一搐。
那人干净的右脸上一吻唇印不浓不浅,嫣妍绛红却也是显而易见,是她留下的。
怪不得方才徐老头睨她的眼神愈发不快,就差吹胡子瞪眼了。
云姒不由咽了咽,她默不作声敛回目光,静默须臾,在齐璟身侧伏跪下来,从怀中摸出一方云白绢帕,故作镇定地伸手过去。
玉指纤柔,轻轻擦拭着那人脸颊的嫣红唇印,齐璟倒是一动未动,始终神色平静任她动作。
拭去他脸上的胭脂色后,云姒在那三人的睽睽目光之下,强装淡定,慢慢起身站回了原地。
齐璟徐徐落下茶盏,微微侧身,更是若无其事将她捏在手中的绢帕抽走,擦了擦指间水渍,而后放入了自己袖中,举止文雅,极为自然。
云姒一怔,这人怎么就把她贴身的小绢帕捎走了?
两人的动作看似不经意,却是被徐伯庸收入眼中,他越加孰不可忍:“陛下,老臣有一谏言。”
齐璟微微抬眼:“徐公但说无妨。”
徐伯庸站了起来,肃容道:“陛下,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受美色蛊惑,以致皇室衰微,王朝覆亡,此间缘由皆系于红颜之乱……”
云姒心猛得收紧,生出不详预兆,果然见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向自己。
“此女本就声名不堪,更与永安侯府颇有渊源,陛下念及旧情留下她,若她安分在此也就罢了,今日竟还,竟还……”
徐伯庸只觉她行不堪言,沉沉一叹:“此女毫无礼法可言,鉴往知来,难保她不是下一个祸国妖女,老臣深知陛下重情重义,但皇宫殿苑无数,无论何从自有她的去处,但臣以为,其万万不可在御前侍奉,还望陛下三思!”
徐伯庸此言咄咄逼人,是硬要针对云姒,云迟虽先前那般,但眼下却也难再按耐住,他眸色一沉,倏地起身:“徐大人……”
“徐大人呀。”
一声清扬悠音,在云迟出言之前袅然响起。
徐伯庸闻声回首,只见那玉嘉公主靠坐椅间,神态慵媚。
喻轻妩别有深意地看了眼云迟,随后望向徐伯庸,笑容可掬:“国破家亡,无非乱政,你们怏怏大齐的时运,难道一个女子便能轻易决定?”
细思此言,显有内涵君王之意,徐伯庸皱眉:“公主此话何意?”
喻轻妩搭着扶手,深思片刻:“唔……意在徐大人言辞片面,以偏概全?”
徐伯庸横眉紧锁,肃声驳回:“公主亦是女子,又岂知安国之道?”
“咦?不是吗?”喻轻妩一脸恍悟,继而笑了笑:“哦,既然不是徐大人言辞之过,那便只能是字面意思了。”
徐伯庸闻罢一瞬无言,他如何听不出来,这玉嘉公主第一句亡国无非乱政,面上之意是国之命运,责在帝王,而非美色,而那第二句直道他言辞片面,他这般一反驳,便将他先前忧心忡忡的大篇言论,变成了他在暗示皇帝朝政乱治了。
徐伯庸斜晲过去,侃侃道:“《易经》有言,‘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木长固根,流远浚源,防患于未然总不会错!”
喻轻妩悠悠抚了抚裙褶:“徐大人,时运不济何苦要憎怨红颜呢,推诿可不是君子所为呀。”
她并没有同他们一样毕恭毕敬地起身,而是从容惬意倚坐着,秀眸轻弯,像是全程都在和他漫谈般有说有笑。
徐伯庸话音一堵,顿时憋得老脸胀红:“你……”
“徐公。”
方才一直沉默的那人语气低缓,声音淡淡响起,齐璟略一抬手示意,徐伯庸失声一瞬,也只能暂且先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