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只好张口努力出声,喉咙却只能发出气声,对面问话的人一抬头,就看到他努力做口型,却发不出声音的样子。”
“最后,经由纸笔对话,表明自己对案件确实一无所知后,沈素到底还是被释放走了。”
“他临走前一步三回头,看向漂着小船四处打捞的湖面。”
“当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在路上,恍惚中好似眼花,一瞬间似乎看见格致的侧脸从某座酒楼的一楼窗口一闪而过。”
“但等他追上楼,又没找到想见的那个人。”
“夜晚,沈素原本辗转反侧,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觉,却在不知不觉中陷入迷迷糊糊之中。”
“睡梦里,依稀听见熟悉的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
“在浅浅的梦中,他好似获得了与常人一般无一的说话能力。他仿佛又回到那座凌乱的水榭中。而这次,他终于能开口说话,终于能够亲口为挚友说出支持的言语。”
“他说自己相信格致没有冲动杀人,也相信格致没有畏罪自杀。”
“他想,格致这样一个追求公理与正义的人,能吹奏出涤荡心灵乐曲的人,怎么会草率而轻易地取走人宝贵的生命呢?”
“而后,当他沉浸到更深的梦里时,一支悠扬的叶子曲在夜色中吹响,轻灵而超脱。”
听众们都为之动容。
子瞻泪眼汪汪地握住弟弟手臂,倾诉内心感怀:“一定是格致回来了吧!他还吹叶笛给沈公子听,沈公子一直想听的。”
子由安抚地拍拍兄长的手。
伯安疑惑道:“沈公子该不会真的梦话说出声了吧?”
次公笑眯眯道:“也或许,格致从他的口型读出了他的心声。”
“这孩子,可真是赤忱之心一片啊。”
老学正轻捋修长美须,如此感叹道。
“清晨醒来,沈素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心绪平复许多,不再那么彷徨。他是相信格致的,他相信格致一定还活着,且一定有办法解决当前的困局。”
“然而隔日,沈素却听闻恶少被杀案件的凶手落网,据说已经被人当街抓住,押送去衙门即将接受审判。”
“沈素大惊失色,连忙匆匆赶去衙门,艰难拨开挤挤挨挨的围观人群,钻到最前面。果然,他终于见到令他牵挂在心的挚友了。”
“格致坐在公堂下的地面,上半身挺拔直立,面对指认者们居高临下地谩骂,却丝毫不显恐慌失措之态。”
“堂上端坐的知县大人正是此前一案中死去的青楼东家的三弟。”
“‘肃静,’知县大人重重一拍惊堂木,转而询问格致道,‘疑犯,现如今你可还有话为自己辩驳?你是否认罪?’”
“沈素终于等来了挚友久久未开的口。”
“格致执礼道:‘回禀大人,在下有话要说!’”
“获得知县允许的示意后,格致便发言道:‘前日案发后,在下差点就要被在场那些人强行扣上罪名抓起来。而当时的局面对在下十分不利,在场的人里,大多数都是意图置我于死地。’”
“‘且一旦被抓走关押起来,也便失去了调查真相的自由行动能力。’”
务观道:“原来如此,所以当时他才没有想着与他们多作纠缠、辩白什么,而是当机立断逃走去查案。”
平仲颔首:“只要格致找到证据,查清案子,便可掌握主动权。这一日突然被抓,只怕也是他故意当街自投罗网,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押送衙门,吸引更多好奇或愤怒的民众来公堂上围观,充当另一伙势力,平衡压制气焰嚣张的跟班们与恶少家人们。”
“于是他就扰乱当场,并趁机跳湖,从水中游泳离开。”
“而后,他便走访了恶少常去的酒楼等地,趁着案件的消息还未在民间传开,先行一步调查。果然如他所料,恶少平日里在外显示出的,与那些跟班之间的畸形扭曲关系早已人尽皆知。”
“而后,他再趁着凌晨人最困乏的时刻潜入灵堂,于黎明时分检查了恶少身上的伤口。”
“那伤口虽然乍一看似乎只有一道口子,实则细看就会发现是好几道凌乱的创伤叠在一处,且每道创伤都可根据仵作验尸的经验,轻而易举便能分辨出是应当不同几人下的手。”
“且还有一点,那几道伤口依据刺入的路径与位置来看,并非自行持握凶器刺入,也并非自斜下方刺入。”
“而不良于行的格致全程都不曾站起身过,那些伤口的位置与路径就排除了他动手行凶的可能。”
“‘再有,’格致道:‘如果当时水榭中那大量的鲜血并非人血,那么也可证明,当时那般场面的真相根本就不是明面上的那样。’”
“闻言,知县大人当即遣人去探查,回禀的人果然道那些鲜血还未清理完全,在场的大量鲜血基本上是鸡血,仅有一块地方的血有人血。”
平仲叹气:“是以仵作实在很是重要,在宋大人的《洗冤集录》横空出世之前,又有多少冤假错案曾经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