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府诸人吓了一跳。二管事面色凝重地率车队加快速度得经过午门出城了。马车里的范明前等人也很震惊,却不便追问。
车队一路无话,又行了半个时辰便进了山区。官道尽头的青丘之顶,绿树红花隐映间,出现了一座古朴巍峨的道观。观宇连绵百里,气象恢弘,正是碧云观。一条官道上都是去碧云观进香的车马和行人,很拥挤稠密。
车流忽然停下了,前方传来了阵阵喧嚣声。碧云观的山门处像赶集似的喧哗起来。人们远远望去,竟然是很多穿儒服的儒生和学子们,聚集在碧云观的门前大道上吵闹不休。旁边还有很多官兵,跟儒生学子们相互推推搡搡的。两拨人堵住了碧云观的大门和官道,使进香的车马行人都阻滞在路上。
范府管事忙去打探消息,不多时赶回来回禀:“大小姐,前面出了点麻烦。一群儒生逃到了碧云观,刑部衙门的差役们正在缉拿他们。他们堵住碧云观大门,我们进不去碧云观烧香了。”
明前奇道:“儒生们犯了什么案子?”
范府管事见事情瞒不过,压低声音说:“大小姐别急,先听我说。近日朝堂上有人联合写匿名信告了掌印司礼大太监和御马持符大太监一状!告他们滥用职权,图谋造反。还告他们鼓动皇上与鞑靼刺尔国和亲,丢尽了大明朝的脸。要皇上查处东厂和太监们。这些人的本事奇大,把匿名状子直接递到了御前书房。却被宫里的大太监刘瑾和伍怀德截住了。反咬一口,说他们才要谋反。现在他们和刑部联合起来正满城抓捕着匿名告状人,已经抓了一百多位官员下东厂诏狱,严刑拷打,要他们招供出幕后主使。还打死了多名官员。咱们刚才经过午门时,看到的数百人跪在午门喊冤,就是这些官员的家眷,求皇上放人的。”
“皇上怎么不管?”明前大惊。
“皇上恐怕还不知道此事呢。”管事苦笑:“大太监们蒙蔽皇上,奏折都不往皇上跟前递,皇上很可能不知道此事。所以那些官员的家眷学生们才集合了几百人齐跪午门,要把事情弄大,求皇上管管。不然被抓的官员们就是被打死也是白死。”
“眼前的儒生学子们就是那些官员的门生们。官府也要抓他们,他们听到了风声,就跑到碧云观了。这是董太后经常上香的道观,他们盼着能被董太后遇见庇护。但是衙门的差役也追到这儿了。碧云观的道士们也不想惹麻烦,就紧闭山门。咱们今天没法烧香了。”
明前目光微闪,脸色凝重。
本朝年号元熹,不复开国盛况。百余年来,法纪废驰,朝纲日紊,已渐渐有了衰败之相。无熹帝很信任宦官太监们,大肆任用他们理国监国。太祖皇帝曾下令宦官不准干政,过了百年,早变成了一张废纸。如今太监们结党营私、把持朝政已成了常态。还把持着“东厂”,靠侦缉百官世族的权力,经常扣政敌们一顶叛逆帽子,就消灭政敌并且抄家灭门。早成了朝堂上的大患。
本朝更有五名权倾朝野、红得发紫的大太监。分别是刘瑾、伍怀德、张宁府、李炻、宁浩石五人,深受元熹帝信任。人称“五虎”太监。
明前身为一个丞相小姐。有时候也听父亲说起朝堂政事,或者由女先生于秀姑之口知道几分时政。一位贵族女子往往要嫁给名臣或大族世子,缔结两姓之好的。多多少少都得了解些朝堂中事。最少要知道自己家族的政治倾向,父亲的施政方向,以及未来要嫁夫君的政纲派系。
于秀姑先生是前朝名儒于太师的后人,是个站在朝堂外的人。平常不多跟明前谈这些凶残龌龊的朝堂政事。但时间久了,与明前半师半友,言谈中就不经意得放松了警惕露出了些口风。
她对这些手握重权的太监们很不以为然。脸上不透风景地笑说:“太监么,本来就是低贱的服侍人的人。身体残缺,心性自卑,也没家族后代,只得把满腔热心都放在黄白之物功名利禄上了。所以,一旦爬上高位,能把持朝纲左右皇上,转眼就变成了天底下最狂妄自大的人。行事偏执,不可估量,而且极度仇视正常人。御马大太监刘瑾曾因为一个宫妃无意的闲言,便寻隙杀了她一族。一语杀千人,世人常称他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明前,如果以后遇到了掌权大太监或他身边的人,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可露出一点轻视之意,否则会惹来杀身大祸。”
明前牢牢记住了秀姑先生的话。
而且她的父亲范勉更是正统的儒生,是强烈反对太监们干政的清流党派的党魁之一。与五虎太监暗斗多年,七年前更把有救女大恩的司礼掌印大太监伍怀德的养子崔长侍拒之门外不准他登堂入室。由此可见他多么痛恨五虎太监。因此,明前非常清楚自家站得是什么立场,又知道父亲的仕途行得多么艰难。想到这儿她心头泛起一股燥热。立刻命令不去敬香回府。免得惹上麻烦。
范管事指挥着下人们拉马车拐弯,后方却涌来了更多的车马。一时间调不了头,路堵得死死的。
这时候官道后方又冲来了一队官兵。旌旗招展,人强马壮,足有上千人。他们强行驱散了官道上人群,包围住了碧云观门前的儒生学子们,然后扬鞭痛打。
儒生学子们轰然大乱。一个人眼尖,认出了来人,高喊:“不好,东厂的锦衣卫来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