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今夜谈话,你便是个大人了。范瑛,你以后要为自己多考虑,多保重自己。”
范勉手按着淡黄色的巨额银票,耐心细致地教女儿,满是肺腑之言:“父亲只能给你留下两样东西。一是我弹劾宦党,死谏朝堂的名声。为天下楷模,必能成为和前朝文大人并重的忠臣。那时全国都知道你是忠臣烈士之女,会有善人愿意庇护你的,你将名满天下。二是你手握巨金。有两百万两银子嫁妆的寡妇就能让丞相和刺史争着娶她。我这四百万两银子也足以使藩王动心,愿意娶你进门并庇护你。”
“——这名声与金钱,就是你的傍身之宝!瑛儿,千万小心,睁大眼睛识人,莫被人骗了去。”
明前知道大势已去,一颗心滚烫烫的。抽泣着说:“女儿宁可不要名声和银子,只要父亲……”
范勉的声音由高转低,眼露疼爱之色:“为父之事,实属机密。你心中有数,万万不可说与旁人听。否则你我父女二人的性命就立刻不保了。宦党的东厂行得是监视百官的权责,他们听到风声后会先下手杀人的。明天你就北行,你的姨母王夫人为你准备的嫁妆等物,光明正大地走官路。我安排你们另外走,不招人耳目而且安全。”
“我十日前就派了信使去北方,通知甘陕两省的藩王,请他恪守婚约。在两月内安排婚事。梁王是天下知名的重义之人,必会守约安排的。小梁王应该会到进入北疆的关口迎亲。这一路上千里迢迢你多加小心。切记,两个月内你必须进入甘陕州嫁进朱家。两个月后,我就会上书朝廷张榜天下地讨伐宦党。这两个月就是特意为你拖长了时间。”
他疼爱地看着女儿,拿开银票,下面还有两封信:“这有两封信,你拿好了。白色封皮的一封是吉信。如你与小梁王顺利成亲,才能把此信交与梁王父子。里面是我跟他们解释详情并道歉的信。他会怜我一片忠君爱国讨宦而死的忠心,好好待我女儿的。”
“另一封深色青皮的。”范勉抬眼扫了眼女儿,眼里透出寒意,幽幽说:“万一,万一你到北方后发生了什么变故……,没能与小梁王成亲。那么就把此信也交给梁王或世子,这是退婚书。”
退婚书?明前一呆。
范勉上上下下地打量女儿,艰难地说:“万一到了不得已时,……你发觉有什么怪异处,或者是我这里出事,你没法嫁他了。你便拿出此书退婚。之后就远远地带着重金逃到天涯海角去吧。改名换姓得去逃命吧。或者远避海外,或者隐名瞒姓地藏在民间。我想天下即使有人发现你,也会有正义人士帮助你的。只要你能避得开宦党的东厂锦衣卫,便可以过得富足无忧。如果躲不过,那就是命中注定的该死!我父女二人也就认命了。”
明前心中一紧。她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一叠词,北方、阳关、梁王、死路、万一、退婚、不能向北、便肝肠寸断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话怎么有些熟悉?她一时间心急如焚,竟然想不起来了。
父女二人正在密谈,忽然听到窗棂外哗啦一声,传来了一阵声响。两人的脸色大变,相看一眼。范勉立刻疾步走到门边,猛得拉开房门跨了出去。不多时从走廊外的窗旁扯出了一人。
烛光下那个人容貌绝丽,满脸恐惶,怀里紧抱着一袭孔雀翎的斗篷。正是明前的丫环小雨。
范勉和范明前都大吃一惊。范勉脸色陡变:“你在偷听?!”
“不,不,”小雨满脸惶恐,拼命摇头道:“我是给小姐送斗篷的,院门口无人我就直接进来了。我绝不是故意偷听的,求相爷明鉴。”
范勉的面孔发黑,满脸戾气,露出了杀伐决绝的官吏本色。刚说过此事机密,如被东厂得知父女俩的性命不保,就被人偷听了。别说被个丫头偷听到,就算被下属知道……
明前心如电转,抢先说道:“爹爹勿急!小雨是我的心腹丫头,我本来就打算带着她一同出嫁,让她继续侍候我。这丫环知道了此事也没有关系,正好当做我相互商量、相互守望的对象。”她挺身挡在小雨身前,眼中露出求恳之色。
范勉脸色阴睛不定,似乎在犹豫不决。
小雨也噗通一下子跪下,眼里含泪颤声道:“小雨母女的性命都是小姐救的,早就准备以死报答小姐了。小雨愿意终身追随小姐,肝脑涂地至死不渝!如有违背,让小雨这辈子生不如死,遭天打雷劈!”
听到她发下毒誓,范勉的面容这才松动了。沉呤了下说:“罢了,你既然发了毒誓,我就暂且相信你一回吧。本来听到这密事是一定要杀你灭口的。不过,”他回头看看一脸哀求之色的明前,心中暗叹。这女儿滑头却有一份仁慈心肠,对从小陪伴她长大的李氏母女真好。希望她好心能得到好报吧。他吩咐道:“你愿意以命回报小姐,就不杀了。也跟随小姐去北方吧!好好侍候,如果再有犯错,明前就直接打杀了这对忘恩负义的母女。”
明前忙遵命称是。
直到此时,范勉才满脸疲倦地说:“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你们都回去吧。连夜收拾行装,明天小雨母女就陪着明前北行。”说完,背过身,挥挥手令女儿出去,竟然再也不看她一眼。
明前知道大势已去,只得在书房里向父亲磕了三个头道别。她直觉得五内俱焚,好像把她的肝胆都烧化了。她暗自喝令自己要镇定,保持着身形稳定,收好锦盒,带着小雨出了书房大门。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