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那泛着泪光的眼眸阖上,燕骁才像失去力气一样松了手。瘦得已经有点凹陷的颊侧留下两道清晰的指印,唇边的血迹已然干涸,那抹艳色在苍白的脸上,触目惊心……
这凄惨消瘦的模样,全然看不出故日里的意气风发。
燕骁怔怔看了许久,半垂的眼皮掩去眼底的悲意,他倾身往前,顺着下巴上的血迹,舔吻向上,最后落到那柔软的唇瓣上。
他一点一点、吮吸舔舐着那伤口,喉结上下移动,丝丝缕缕血腥混杂着刚才药汁的苦……被他咽了下去。
*
这显露于外的脆弱,仅仅维持了须臾,等到燕骁走出这门,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模样。
他问赶过来的几个大夫,“怎么回事?”
他不该这时候醒来的。
一众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面面相觑了一阵,到底有一人开了口,“人体本有阴阳调和、自我排解之能……这同一方药用久了,便是再好的药效,恐也难以维系……”
燕骁脸色微沉,那战场上积累的杀伐之气控制不住泄出一瞬,几位大夫都忍不住往齐齐后退了一步。
这情状总算让燕骁稍冷静下来,他抬手抵住额头摁了两下,缓了缓那突然涌上的嗜血欲望,拱手道:“那……便劳烦诸位了。”
年宴那日刺杀的案子一直查了三月有余,终于在上个月水落石出,原来是前废太子,如今的平王殿下谋划为之。
然证据确凿、只待缉拿之时,这位平王殿下也不知道从哪带出了万余精兵,竟直接围了京城。
事出突然,完全不及联系京畿屯兵,整个京师成了一座被围困的孤岛。
京城内人居于安乐多年,哪里见过这情形,霎时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开始考虑起平王“交出李谈懿便退兵”的条件……
这危机关头,燕骁却只率三千人护卫,几进几出,生生破了这包围,生擒匪首平王。这事迹,让他在京城的声望登时达到了顶峰。
人证物证俱全,平王又不是骨头硬的,被审不过三日,便什么东西都吐出来了。
几日之后,平王与北方匈奴勾结,意图造反的消息大告天下。
群情激奋间,却有另一道消息传来——
陛下得知此信怒急攻心,突发“急病”,只得于宫中静养。
皇帝后宫空虚,膝下亦并无子嗣,这一朝“病倒”,朝堂霎时一片混乱。承此危难之刻,在京师民望达到巅峰的燕骁接过重任,代为监理朝政。
时至今日……已有月余。
这位如今可是真真正正的万人之上、至于那“一人之下”的“一人”,如今可还在宫中生死未卜呢……这般情形下,哪有人敢受他的礼?
大夫们纷纷跪避开来。
燕骁也不强求,只是坚持施完了礼节,走前又再郑重重复了一遍,“劳诸位……多费心思了。”
只是,他待离开之际,有一位年纪最长的老大夫却突然开口,“侯爷还请留步。”
燕骁回头。
对上那视线,那老大夫顿了一下,本已做好的心理准备,一时竟犹豫起来。
但想想床。上毫无知觉的那人,他终究咬牙开口,“'醉人梦'乃是前朝宫廷秘传,此毒本就是为刑讯而制,无药可解……将军如此强求,只是让人在这世间多受些苦楚折磨……何若……”
“咔嚓……”
燕骁生生将那院边围的篱笆捏了折,眼底覆了一层薄冰。
那老大夫本就断续的话霎时一顿,“何若”二字之后,竟再也说不出旁的话了。
在那迫人视线的注视下,脸色煞白,额边的冷汗也一滴滴凝结。
“秦太医,”燕骁语气不快不慢,像是压抑着什么,“我知秦家世代医者,您老又在宫中当了这许多年太医……必定知道不少药方秘法。既然解毒不能,镇痛之方想必是不缺的,还望您老……不要藏私才是。”
在这目光逼视下,秦太医竟不敢摇头,“老朽……必当竭尽全力。”
燕骁:“还望秦老不要让本侯失望。”
他最后只扔下这一句,就转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