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向栩喜读老子,却又似狂生。不喜与人言,唯好长啸度日,经年累月,所坐之处的床板之上也留下了他的足印。”
刘整继续道,“还听说此人常骑驴入市,行乞于人。或者将乞丐邀回家中,供给酒食。”
刘整稍一停顿,“性情颇为怪异。”
刘备赶忙喝了口酒压压惊,如今他已然开始庆幸走的早了些。不然他当时说不定会被此人的名士名头所惑,前去拜访此人。若是如此,只怕会被关羽等人嘲笑良久。
“阿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向栩其实还有一班弟子。向栩给这些人起名颜渊,子路。这些弟子每日往返在各地之间,传颂此人的名声。不然为何此人会在朝歌有此大名?我还听闻朝廷对此人屡次征召,都被此人婉拒了下来。”何进笑道。
“如此名士,确有意思。自比夫子之人,备尚是第一次听说,竟有人狂妄至此。”刘备也是笑道,“只知独坐长啸,沽名养望,若是日后遇到战事,还能派人在阵前诵经退敌不成?”
“玄德说的有理,日后若是让这向栩做了官,说不得他会一试。”何进赞同一声。
几人都是相顾大笑。
既是笑向栩这般沽名养望之人,也是笑这个有趣的世道。
朝中举贤任人只以门第名望,却不以才德。也就难怪民间有谚。
举秀才,不知书。
举孝廉,父别居。
寒素清白浊如泥,
高第良将怯如鸡。
刘备忽然道:“遂高与我等不同。自汉以来,屡有外戚当权。遂高说不得日后也能在朝堂之上当家作主。”
“玄德休要取笑。”何进此时已然有了些醉意,“如今陛下自有皇后,纵然我妹在后宫之中得宠又如何?我一屠家子,于内于外皆无根基,能让我得个郎中之职已然是陛下开恩了。如何还能再做空想?我如今只想将这个郎中之位安安稳稳的坐下去,旁的事情不敢想。”
夜风沉沉,却是吹不散他们身上的醉意。
“我可不曾说笑,遂高自以为出身屠户不得重用,且想当今陛下是何出身?”刘备笑道。
刘备倒是确实想过此事,尤其是当日与司马直论过当今天子之后。
当初桓帝刘志以小宗入大宗,以宦官之手诛杀梁冀。如今的天子同样以小宗入大宗,幼年登位,直到今日却能安坐天子之位,若说他们没些手段和过人之处,只怕无人能信。
何进一愣,低头沉吟,若有所思。
“如今陛下虽然也是汉室之后,可出身也算不得富贵,想来小时也吃过不少苦。”刘备继续道,“有汉以来,外戚多出身高门大户,只是如今的陛下如此出身,未必还会走之前的老路。遂高,想通此处,你还是觉得自己没有机会吗?”
“玄德说的有理。”
何进的目光开始炙热起来,他何遂高自来都不觉的自家不如那些所谓的世家子。
什么弘农杨氏,什么四世三公的袁家?不过是仗些着祖辈余荫的投机取巧之人。
若是日后他何进得志,这些人又算什么?若是日后他真的能如刘备所言,秉政当权,那必让今日这些看不起他的世家知道他这个屠家子的厉害。
一时之间,众人都是沉寂下去,各有所思。
良久之后,刘备忽然笑问道:“遂高,若是他日你能秉政朝堂,又当如何?”
何进昂然起身,意气风发,“若是有朝一日如玄德所言,我能执政朝堂之上,当任用天下英豪,唯以才德,不拘泥于家族门阀之见,不论家世。”
众人被他言语所激,也是站起身来,举杯与何进磕碰了一个。
“遂高有远志,愿他日莫忘今日之言。”
何进大笑,“今日之志,不敢忘。”
彼时风吹林稍,少年年少。
历史
多年之后,已然权倾一时,独断雒阳的何大将军,常常会独坐在雒阳城头。
自日出至日落,观日头东升而西落。
依依东望。
他曾于此送别故人。
也曾于此送别当年的志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