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住牙,她深吸一口气——别怕,走过去,云灏就在前面,他等着我,别怕……
抬起眼,她的目光正好映入一对漆黑的眸子。无尽的涟漪在瞳间潋滟着,仿佛两个深邃无底的洞,生生地要摄走人的魂魄。
纳夕眯起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迈步向她走近。在擦肩而过的一瞬,他笑了,唇角勾处,漾起满脸的温柔。
“雪霁……”他轻唤,猛地伸出手臂将她拦腰抱起,飞身跃上了马背。雪骢高嘶,被他狠狠勒住缰绳,万分不甘地调转头去。狭窄的竹索摇晃着,只需一错蹄,便有随时坠落的危险。
抢人、上马、转身……所有的一切只发生在瞬间。当雪骢的四蹄稳稳地重新踏上桥面的时候,纳夕毫不迟疑地用脚蹬一夹马腹,跨下的骏马仿佛离弦的箭一般,飞速地跃上江岸。
“纳夕……”齐若嫣低唤,呆呆地望着从眼前一掠而过的白马。伸出手去,她想抓住他,却被飞扬的马尾一扫,掌心空空如也。
“季儿!”齐云灏惊呼,被眼前发生的一幕震得心胆俱裂。策动赤龙,他飞身踏上竹索。
“陛下留步!”对岸,传来齐若嫣黯哑的声音。
齐云灏抬起头,却见眼前的女子紧咬下唇,目光凌厉炙烈,若癫似狂。眼前一道明光闪动,是她挥舞手中的乌木匕首,朝着桥头的钢缆奋力砍去。粗大的钢缆,在削铁如泥的匕首下,尽然如瓜菜一般松脆,只消几下,便折断了一根。
桥面微倾,癫荡更是剧烈。赤龙惊恐地长嘶着,险些错蹄落水。
“齐若嫣,你疯了吗?!”吴铁关怒喝,飞身策马,死死地拽住齐云灏的马缰,将赤龙硬拖了回来。
齐云灏惊魂稍定,内心的焦灼却丝毫未减。低吼一声,他将急怒的目光射向齐若嫣。
“大胆!你,你竟想害死朕!”
齐若嫣泪流满面,跪下身来嗵嗵地磕头:“陛下恕罪,若嫣并无弑君之心。若嫣只是……只是救夫心切……”
齐云灏气极,双眸中挣出根根红丝:“蠢才!他弃你如敝帚,你却不惜叛国逆上,不惜连累父母,依旧要救他吗?”
齐若嫣抬起头,额前鲜红的血和着泪水一同流下:“是的,若嫣是蠢。只知道陛下此刻若是赶过了通天桥,他,便再没了活路……不管他如何相待,若嫣却不要他死。求陛下放过他,所有的罪罚,若嫣愿一身承担。”
“放过他?”齐云灏切齿,胸臆间腾起熊熊的怒火,几乎要将眼中的她燃成灰烬,“他掠走了朕的爱妻,朕如何能放过他?”
只应离合是悲欢(二)
丝鞭高举,赤龙再次腾身而起,高抬四蹄向通天桥踏去。
“陛下,万万不可啊……”吴铁关死死地拽住马缰,目光中满是焦灼与恳切。
齐云灏挥舞马鞭,狠狠地抽打在他的手上,双眼通红如炬:“放手,朕要去把他们追回来!”
“陛下!”吴铁关虎目含泪,强忍着十指间的剧痛,就是死不撒手,“……陛下万乘之尊,千万不可涉险啊……臣,臣愿领兵前往追赶。”
身后,传来一声马嘶。齐天驰策动黑马,跃到了眼前。剑眉星眸,丰神俊朗,一身银色的盔甲在雪峰的映衬下光彩灼目。
“还是我去吧,我去……救她回来!”
山路崎岖,曲径蜿蜒。
雪骢迈开洁白的四蹄,在空旷的山林间疾驰。飘逸的长鬃飞舞,轻拂在洛雨季的面颊上。
耳边,腊腊的风声呼啸,一排排笔直的云杉仿佛绿色的魅影,从眼角一掠而过。
纳夕咬住薄唇,眼中禁不住漾起笑意。鼻端,是玄想已久的清甜芬芳,柔软的温暖贴近他的胸膛,与他的心跳一同鼓荡。
“雪霁,”他收紧手臂,暗自在心中默念,“这一次拥住了,我再也不会放手……”
怀中的身躯渐渐绷紧,仿佛一块刚强的石头,硌在他的胸口。心中一丝诧异拂过,纳夕垂下眼,正好与洛雨季的眸光相撞。
那一双眼,漆黑如墨、深邃如泉,如同两面清澈的镜子,映照出他的影子。没有惊惶、没有恐惧,她研判地凝视着他,仿佛要顺着他的双眸,探入他心底的深处。
“为什么?”她问,声音平静无波,“陛下明明已答应放了你,你何必还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