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云知意澄澈的目光,他毫不讳言自己的顾虑:“‘枉法’通常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结果,很难拿到直接而浅白的证据。若想清除‘枉法’积弊,争斗的过程可能会造成部分普通人的利益在短期内有所损伤,是以百姓虽受其苦,却未必能堪破其中玄机,通常还会将狼错尊为领头羊。”
若要与那些人明面抗衡,需要莽撞而天真的纯粹热血,需要不惧成败、不计自身得失的固执持正。结果还有可能是头破血流、身死名灭。
“世人都渴望这种人站出来维护公理与正义,却很少在这种人活着时给予足够的善意与声援。”
经过上辈子的下场,云知意很清楚沈竞维的这番言论并不荒谬。
她不知沈竞维曾经历过什么,但她想,从前的少年沈竞维定也曾笃信“少年求学养正气,成材做官不避事”。
只是后来,他成为了一个众人眼中完美无缺、圆滑老道的沈大人。
当初那个热血狂妄又鲁直的少年沈竞维,就和前世的云知意一样,在无数的嘲讽、攻讦与明刀暗箭中悄无声息地死去,埋葬在他内心深处,成了他此生再回不去的遗憾。
云知意跟在他身旁看着、听着、想着,在一次次日升月落中飞速成长着。
一年的时间,在疲惫奔波、汲取充盈、认知重建的过程中显得短暂倏忽,如白驹过隙。
承嘉十五年五月,云知意回到邺城。
在南河渡码头送别沈竞维那天,她说:“九哥,回京后也请留心原州的消息吧。”
白衣胜雪的沈竞维眼神怔忪,却又带着笑:“我会的。”
他想,原州大概会有一个云知意,坚定地踏上少年沈竞维遗憾未能走完的征程吧。
——
回到邺城的云知意很忙。
承嘉十五年五月初六,州丞府左长史刘长青正式卸任还乡,州丞田岭点待用学士云知意接任。
若真是个初入仕途的普通年轻人,上来就被推到这州丞府第二把交椅的高位,必定手忙脚乱。
但对曾在这个位置上多年的云知意来说,不过就是第二次进到熟悉的考场,做一份曾经出过错、现在已很清楚错在哪里的答卷,没什么好慌的。
接过官印后,云知意花了几日时间,迅速熟悉了当下州丞府的人事及各项事务的现状。
紧接着,她以私人身份向州丞、州牧两府部分重要人物下了帖子,邀请大家在五月十二前往望滢山云氏祖宅赴宴。
因为家世背景在原州少有人盖得过,云知意过去与人打交道向来有事说事、无事各行其道,从未刻意着重过这类可有可无的人情世故。
旁人明面上说不着她什么,但终归有些人心中不喜她的不合群。
如今她竟放下身段,像寻常年轻官员一样,初进官场就主动对诸位前辈示好,接到帖子的人心中大都受用,自是应者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