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官兵也是穷苦出身有家室,以为谢重姒不喜媳妇被人看去,呷醋护食,笑着拍了拍她肩膀,道:“行,走吧。”
又对前面还准备再盘查一遍的其他官兵道:“和上头要我们留意的人差个十万八千里,一个俩个的眼睛往哪瞄呢!忙其他的去!”
谢重姒闻言心想:“果然京口也被氏族把控。”
江南一带,势力盘根错节,路上还是要谨慎小心。
京口是个渡口城池,隔岸滔滔江水,顺流而下,四五天即可到达苏州。
是矣,这座古城中枢要道,往来车马川流不息。
谢重姒不打算乘船下苏州,一来船运忒贵,她现在实在穷得慌,二来,船只就那么巴掌大的地儿,人挨人,暴露风险更大。
但她得在京口歇个脚,不眠不休赶了一晚,疲乏困倦。
谢重姒数了数剩下的银两,不忍心住客栈,将吱吱呀呀的马车停在北固山边。
北固山高耸挺立,秋末仍绿意翡然,文人墨客们扯着嗓子在这吊唁,写出狗屁不通的诗句,也都敢糊在纸上,再贴在墙树上。
她随意扫了一眼,乐了,读出来:“远看北固黑乎乎,上头细来下头粗。如把北固倒过来,下头细来上头粗——哪位兄才?有才。”
她乐完,还对宣珏念了几句,才掀帘进了车内,困倦地道:“我歇会儿,你要是闷得慌,下去转转。这边人挺少的。”
锦官太打眼,被她丢入了马车里,被迫和宣珏同处一室,这鹰差点没奓毛。
最后老老实实夹紧翅膀,缩在角落的木架子上。
此刻见到谢重姒,亲切地像见了救星,火速朝她扑来,被宣珏抬手拦住,只得灰头土脸又抓回原处。
宣珏放下手,他手上还拿着一把小巧刻刀,在雕琢一块半成品的原玉籽料。
那晚虽然走得匆忙,但他在玉器店购买的锉刀刻刀,谢重姒在卿月司得来的玉石,都贴身带着。
“我磨完这一块。”宣珏道,“你睡吧。”
他做事很有耐心,神态专注地削刻这块原石,指尖轻轻捻去粉末碎屑。
谢重姒看他雕了一路,逐渐成型,本来还想凑上去看看到底塑了个什么东西,但实在发困,迷迷糊糊地“嗯”了声,半跪着趴在宽椅上,阖上了眼——
车内空间狭小,就算只有一人也不够躺的,还不如这样舒服。
简陋的车帘遮不住细碎阳光,落在谢重姒紧闭的眼和鸦羽般的长睫上,眼尾狭长的弧度轻佻明艳,让人无端想起盛春里,绽开的浓丽桃花。
宣珏指尖顿了顿,不小心走了神,尖刃失了准度,将玉雕的树上,一抹叶片拉得有些长。
他收回目光,想了想,将那片格格不入的桃花叶,划转勾勒,改成两条系在树上的丝带,随风缓飘。
树下,盛装打扮的女子背对而立,抬头望着纷落的桃花,繁复的宫装里露出一截纤细修长的脖颈。
美如梦境。
谢重姒不知睡了多久,一觉醒来,胳膊酸麻。她直起身,察觉有什么从身上滑落,回头一看,才发现是王大娘之前硬塞给他们的一块棉毯。
据说是她亲手织的,上头鸳鸯和龙凤纹路栩栩如生。
倒是又美观又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