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的钢丝之险,远隔数年,在又一个中秋前的夜晚,从宣珏嘴里说出。
他说得语气平静,仿佛风轻云淡,而非惊心动魄。
谢重姒没听他说过,没亲眼目睹,其中惊险又尽数抹去。
她仅能感受那摇摇欲坠的微妙平衡。
棋差一着,万劫不复。
竟被他稳住了。
她无言以对,甚至冒出个荒谬念头:若非因我,他会不会稳坐江山帝位?为王为皇?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毕竟因果还要往前,谢重姒缓了缓,道:“既然你这么厉害,那安荣呢?漏网之鱼?她怎么闯入天金阙的?”
“……我放她入内的。”宣珏说道,“那时风起云涌,我精力都集中在南方,没有太看顾淮北王一脉。安荣手里有三千骑兵,不足为师,但她撑着一口气……”
宣珏反倒像一口气没撑过来,猛地咳了声,想到那年秋末。
他暗纹绣竹玄服在身,十二冕旒未取,看着身披轻甲浴血而来,腹部中箭的女子。
素来画在脸上般的笑意不见了,眸光暗沉惊人。
沉默许久后,缓缓出声:“开宫门,放人进去。”
亲卫赫然:“主上!!!”
他风轻云淡下了旨意:“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又在宫门开合声里,冷冷命道:“查——北令诸关,为何军报未得上呈!为何淮北军闯入望都附近,才有第一声通报!”
宣珏至极为止不敢回忆,那日谢重姒是如何惊慌失措地抱住谢依柔。
又一世重回,他对谢重姒道:“……我是不是不该放她去见你?你当时……在哭。”
“没有什么该不该的。”谢重姒无奈地笑道,“我不该见她最后一面吗?”
宣珏一愣,从她平静望来的眼里窥见包容,他喉结滚动,艰涩地道:“或许没见到的话……”
谢重姒打断他:“或许是另一种遗憾。我看这两害相权,也分不出轻重缓急,都一样的。”
她像是一直在写写画画,又像只涂抹了零星数笔,打算轻声收个尾:“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有。”宣珏道,“漓江之行归来前,我放出风声惹得裴久怀疑,然后被他围攻时自残一刀,陷害在他头上。”
他抬指按在右肩结痂的伤口,轻轻地道:“殿下,我在诈你。”
谢重姒怔了怔。
旋即反应过来。
她就说她是哪里露出了破绽,感情是那夜!
那夜宣珏糊涂呓语,提到杀了皇兄,然后再见她未起疑心、未行验明,猜到她同样记得往事。
“你……我……”谢重姒怒火攻心下,哆嗦半天,没说出个完整句子,“你疯了吗?!”
那可是深可见骨的刀伤啊!
谢重姒意识到这事不能这么快了结,宣珏的心魔根深蒂固到超出想象,绝非这般三言两语能抹除殆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