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篝火重燃,一片平地支了十二顶青庐帐篷,春华按高威的吩咐在帐篷内帷先撒了一圈石灰粉,在四角挂上驱虫的香包,就有两个侍卫在竹席上铺旧羊毛毡,又铺了一层洁白的芦席,又添了一层红线毯,在中央燃了碳盆吊上热水铜壶,同春华打了招呼便出去。
二十平米左右的空间里放着两张榻,一个熏笼。
春华将带的铺盖铺好,又在熏笼上铺了狼皮褥子,从吊壶里倒了开水在汤婆子里,在三张榻上放好,左右觉得不自在,在自己小榻上坐了坐,还是不自在。
“职业无贵贱,就是曾今大家同学会为省钱去网吧熬通宵不也是男男女女一屋子?”
但她终究还是坐不住的,左右刨了刨开包的行李,又翻出来一小包橙红的粉末,是雄黄,显然是上次夏秋时带出来避蛇虫的东西。
她想了想,拿着一个银制的小斗,禁林里没有农户,避蛇虫的东西多少都不嫌多,但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她披上半新不旧的灰锦绵羊皮斗篷往帐篷外走,这也不知道上一任主人是谁?
虽然唐王是亲王,但唐王府主子也多,为避嫌,唐王的收益同长兴侯相比,好比亿万富豪同世界首富。
如今她的待遇,才是真正的丫鬟,穿着不知道多少人穿过的可能对方还没了的衣物,无声无息的穿行在权力边缘。
“不管怎么说,要想办法弄件新斗篷。”这斗篷浆洗的不知道怎么形容,上一任主人那浓烈的桂花味,熏的她脑门疼。
被惯坏了啊,看着夜空中星星点点的灯火,春华不免又想到慕容铧,过去的这一年就像是一个梦。
是梦总有醒的时候。
沿帐篷撒硫磺,只听两个声音从前面林子里隐隐约约的传来。
“你这一向可好,我这段时间又攒了些月钱我明儿换了金圆券给你送去。”
这是英郡王。
“我几时缺这些个,你也不用哄我,只把人搁在哪里,出不得出,殿下是贵人,我出身寒微,又入了教坊,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又何苦招惹我,叫我除了身世凄苦,还要受这相思折磨!”
嗓音清甜柔美,没想到这两人白天隔的要多远有多远,众人起哄也是各自守礼,私下还有这些往来。
“我若是有这个念头,叫我不得好死!”
“你又说这个话,我若是不信你,也就不叫给管事的闭门谢客,受那些闲气了。”
这话说的,春华心里感叹这对小鸳鸯演的就是一出活脱脱的李甲和杜十娘。
忽的一笑,忽然一惊,快速的撒够一圈,悄无声息的进帐篷。
她猛的发现,自己竟然有如此多的优越感,真当自己是世界之子,气运女王了吗?
可是自己哪来的优越感处于这样的位置点评自己上司的感情?
知道这些情况,当大boSS慕容王妃点名询问时,她也像袭人那样做她鄙视的眼线,还是来个善意的欺骗,站上司一边?
他们如此不避人,万一有其他王妃的眼线看见,知情不报能躲得过?
处于一个这样的身份,想做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比平行世界的自己还要难上数倍。
她是被慕容铧宠昏了头。
做一个自己看得过眼的人——
凭一个没有独立财权的奴婢身份加上随身带着的相当于人民币一千万的金圆券?
上一次她这样身怀巨款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半年之后她在这个世界的合法原生身份就被抹杀了。
这一次凭这些,够资格吗?
春华心再次平静下来,默默的拿出自己随身记录工作日志的小册子,翻到最后一页,开始默写慕容铧曾经让她背诵的《春秋公羊传》,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拿出墨石给自己的一块自制的花生牛轧糖含着。
不管世界怎样,她要活下去,活的尽量让自己自在,知足常乐,生而为人。
她心里的火逐渐稳定,越烧越旺,忽然的,外间嘈杂起来,一队身穿金甲的卫士直接包围了整个营地。
春华收起自己的小册子,跑出帐篷,只见到来的天使大声的宣旨,“圣人有旨,圈李碹、李碚于慈荫楼,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不知大监为何故?”李碹拦住了想要鞭打人的李碚。
“殿下恕罪,请别为难老奴。”为首的首领太监挥手制止甲士,深深的看了李碹一眼,同他对视片刻,说,“圣人圣明,就是天大的事儿,您二位都是天潢贵胄,此去性命无忧。”
“自不敢为难大监,不只知我阿舅可知晓?圈禁的有几人?”李碹的政治觉悟自不用说。